我一直有一个心愿，要带母亲去附属医院做一次全面的体检，可她就是不愿意去。一来，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虽然她从不去公园健身，也不会跳广场舞，可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用她的话说，这是用劳动代替了健身。二来，她没有职工医保，怕体检没查出什么毛病来，反倒花不少冤枉钱。她还说有这些钱，还不如给小孙子买些好吃的、好玩的。
从我记事起，母亲不是带我去看病，就是陪着父亲去，可她自己身体哪里不舒服，就去卫生所开点药。有时候忙起来，没那么难受了，母亲就把吃药的事儿给忘了。常常是病好了，药却剩下不少。她一面喊着浪费，一面又埋怨自己记性差，还说早知道这病撑几天就能好，就不开那么多药了。可我和父亲生病的时候，都是母亲提醒着，并把药和开水端到近前，她还要亲眼看着我或者父亲把药吃了，才肯去忙别的事情。
父亲走后，母亲舍不得房前屋后的几块自留地，不肯搬过来与我们同住。前几天，我回去帮母亲干农活，儿子在一旁拿着我的手机玩，他调出照相功能，对着正在地里劳作的母亲喊了声：“奶奶”，然后按下拍照键，母亲笑呵呵地直起身子，好奇地看着宝贝孙子。直到他屁颠屁颠地跑到母亲身边儿，把手机上的照片递给她看。母亲看着儿子举到眼前的手机屏幕，突然就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扔掉手中的秸秆，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手，双手捧住儿子的小手更加仔细地看了起来。
“奶奶，你不认识你自己了吗？”儿子望着失神的奶奶，突然觉得好笑，他笑着回过头对我喊道：“爸爸，奶奶老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啦。”闻言，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这些年，只有二十五平的老房子里堆满了杂物，可唯独没有一面镜子。原本家里是有一面固定在支架上，可以翻转的摇镜的，因为我当年淘气给打碎了。年近古稀的母亲日渐苍老，每日粗茶淡饭，一部音量很大的老年机，能时常与儿孙通通电话就已经很满足了。她活动的范围很小，也就是去一里地外的菜市场买点菜和生活日用品，相较于整个城市，那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块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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