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清明多风雨,而我心中的风雨,更甚于此时。
风掠过窗户,留下悠长的呼啸,这声响如同锋利的刀刃,将仅有的几寸日光砍碎,留下寒冷的白。这个春天,如此坚硬冰冷。
我的脑海里,却一直闪烁着一截温暖的余晖。它从六年前照射过来,仍然温暖如初。但在它照耀下的那个身影,已经模糊不清,注定消逝。
姑且叫他E吧。
比起春天,我更喜欢北京的秋天,温厚清澈,适合一切美丽的相遇。我与E就相遇在这样的时节。那是在颐和园,湖边。他站在一棵树下,边等我们边逗园中的流浪猫。已是近黄昏,夕阳的光辉像金粉一样薄薄地均匀地撒下来,给他的身影勾了一道边。他的脸上有些暗,离得远时,看不清楚表情。等走近了,他看到我们,突然绽出一个笑容。
从那以后的很多年,我一直都在试图寻找一个答案:那是怎样一个笑容啊?纯粹,温柔,仿佛随着这笑容,全世界都被点亮了。不,这还不够,它于我的深刻,难以形容。
我在那个秋天,那棵树下,那片余晖里,被一个笑容击中了。那天颐和园的景致什么样,我们都说些了什么,早已全然不记得,只有他的笑,烙在我心上。只是当时没想到,竟会这么深。
“嗨,E,等好久了吧。”我身边的男生对他打招呼。E看到的“我们”,是我与当时的男朋友,他与他是大学时最好的朋友。
当时的男友也是经朋友介绍,从外地来北京看我,我们并无意外地在一起了。见到E则是在和男朋友在一起的第二天了。造化确实喜欢弄人。
在此后的半年里,我和E倒并没有多少联络。倒是我和男朋友,因为异地,有没有多少感情基础,对方劈腿,半年后就分手了。
虽然现在说起来云淡风轻,但当时陷在迷局,也是深受折磨,有好长一段时间精神恍惚,走在路上也会不由自主掉眼泪,并怀有深深的自我否定。那时,E倒是常常陪我聊天,拉我出去吃饭,仿佛兄弟的过错,需要他来弥补。
他在我面前,永远温和。初时相见的那个笑容,在我心里更深了一层。
E于我,是这样一种人。我们并不经常相见,但我会常常想念他。有数的几次相见,都难以忘怀。我们在中央民族的食堂吃过麻辣香锅,在一起看过电影后去喝黄酒,在起风的黄浦江边谈天,在五道口幽暗的小酒馆相见。
我不确定自己对他来说,是种什么样的存在。我们,都没有迈出那一步。
2015年的暮春,我离京出差。正在机场候机时,突然收到了E的微信。
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
你别哭啊
你别吓我
我要离开北京了
去哪里?
上海
然后我就说,等我回来一起吃饭,我给你带烟台大樱桃blablabla……
仿佛那天是平淡如常的春日,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了不得的事。但我为什么真的哭了,可能是因为机场餐厅的意大利面太难以下咽。
我们都以为来日方长,当离别一旦到来,就没有什么能拖拽它迅猛的脚步。最后一面最终没能见,他就去了上海。
有了上千公里的距离,我反而更常想念他。但这些想念,我说不出口,都埋在心里罢了。
借着出差的机会,我和他在上海见过一次。
我们约在最繁华的南京路。夜色阑珊时,南京路上仍是人来人往,我站在路中央,左顾右盼,找不到他。猛地一回头却发现他就在我身后,作势要悄悄来蒙我的眼睛,却不留神别我看见了。真应了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一刻,我又看到了复习了无数次的笑容。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在微信上的聊天偶尔发生。我还是一直想念他,我想在天地清明时,在春暖花开的江南与他相见。
就是在这个清明前的30天,我等来了他已经有女朋友的消息。
我在输入框里故作轻松,发给E一个搞怪表情,然后删除了他的微信,闭上眼睛,听到心如鼓响,跳得沉重而滞塞。
在万物生发的春天,我等来的都是离别。
我知道清明假期他就在北京,与一个女孩在一起,但我无言以对,无可奈何,不能再对他说出一个字,不能再看他一眼。只有借着清明的风雨,在心里做一场无声的祭奠,纪念我没来得及诞生就无疾而终的爱情。
其实在这段关系里,我并无多少难过,更多是觉得遗憾。就像至尊宝说的,“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而我没有珍惜……”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是等待,就像茨威格笔下那个陌生的女人。如果我勇敢一点,今日的情景也许会不同,就算没有不同,至少也不留遗憾。但遗憾的是,生活永远没有如果。
窗外的风声还没有止息,如同我对他的思念一样悠长。
不知道这份思念会不会像风一样散去,只是现在,我仍然常常怀念那一天,撒着金粉般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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