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子游记——秦必不得其果

更子游记——秦必不得其果

更子路过西周，受到西周公和天子的招待。周天子愁眉苦脸，对更子说：“想必先生您已经看清楚天下大势了，现在秦国的虎狼之师不可阻挡，天下必定落到秦王的手里，寡周的祭祀就要断绝了。”

更子说：“自从武王伐纣、周公营建成周以来，周家已经享受了八百年的社稷，这样长的国祚难道是人力可以达到的吗？您的宗庙什么时候变得冷清，不由您决定，而由上天决定，这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您说天下必然落到秦王手里，恕我不敢苟同。在我看来，天下一定不会落到秦国手中。”

周赧王和西周公都很惊讶。西周公说：“您凭什么这样说呢？现在六国的军队都不能抵挡秦国的进攻，您难道凭一张嘴就能否定秦国历代先君所建立的功业吗？虽然我们同样不希望天下被秦所占有，实在不能苟同您的意见！希望听听您的论断。“

更子说：“现在秦国凭什么能够称霸天下呢？当初秦人的祖先非子，不过得到了一块小小的封地作为养马的赏赐，开始称作秦赢；非子的后代襄公，因为派兵护送天王东狩，开始被列为诸侯，到这里，与其他的诸侯们相比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秦人之所以能够富强，其缘起就在于卫人公孙鞅得到孝公的支持，在秦国实行变法。虽然东方六国也都能任用人才进行变法，所得到的成就都没有比得上商鞅的，因此秦国也就一跃成为最强的国家。然而，秦国能够打下最多的土地，却必定不能够守住它，一定会失去历代以来所积攒的成就，这是因为商君的法度中蕴藏大乱。”

周王、西周公问道：“是什么样的大乱，将断送掉秦国呢？”

更子说：“商君的法度之所以能够使秦国变得富强，就是因为建立了军功爵的激励体制。过去秦国地处偏僻荒蛮之地，从土地中得到的财富不及东方诸国。秦人又久与西戎混居，不守礼法，勇于私斗，死不旋踵。这就使得本来不如六国的劳动力大大地丧失掉了。商君和孝公为了改变这种情况，设立军功爵制，废除秦国贵族的土地世袭制度，把紧张的土地都集中起来，分给那些在战争中取得功劳的人。又设立严刑峻法，打击商人，逼使秦人从私斗和商业之中逃离，都投入到耕战的事业里去。世卿世禄的制度已经废除，财物又不能拿来交换，秦国的百姓想要安身立命，就只有奋不顾身到前线去参与掠夺别国的土地。这就好像把一群牛赶入前后都点着火的牛棚，它们只有从指定的那个未点火的出口出去。而其他诸侯国，依然任由百姓和群牛到处嬉戏，因此集中的力量不如秦人，自然被它们所冲散。秦国就是凭借这样的激励体系来战胜东方六国的。然而，秦国能够战胜其他的国家，却注定不能享受它所摘取的果实。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秦国百姓在这种机制的逼迫下，年轻的时候到前线去拼命，到老了回家来料理他所辛苦挣得的那一点土地，这样能如何享受人生的快乐呢？他们在前线拼命的时候，他们的妻子没有依靠，就忙着和留下来的其他人偷情；他们的儿子在家里缺乏管教，就肆意地挥霍父亲所挣得的家产。所以秦国的百姓虽然拼死努力，却注定不能享受他们所取得的成果；再因为世袭的制度已经废除，秦国将士通过军功所得到的土地，又无法传给他们的下一代，只是继续传给那些新建立军功的年轻人罢了，结果百姓的产业就不安定，财富不能积累。所以秦国的历代先王虽然殚精竭虑，却注定不能得到他们所积攒的成果了。因此我断定，秦国即便能够战胜其他的国家取得天下，也必定很快地失去天下。等到它再也没有新取得的土地可以封给建立军功的将士们，就是它灭亡的时候。这就是我所说的‘秦必不得其果’了。”

自此三十余年后，秦国征服六国统一天下，建立了自非子以来最宏大的事业。但是仅仅过了十五年，非子、襄公的后代就被项羽和六国联军屠戮殆尽，过去五百年的积累全都失去了。

注：更子为本人所作寓言系列《更子游记》中的虚构主人公，历史上无其人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