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奇怪的丧梗,没啥逻辑,纯瞎扯。
01
Mark和Eduardo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Dustin“出卖”了他们。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不——是千里之堤溃于鱼穴,鲑鱼的鱼。
就在他们签了和解协议的那个晚上,Dustin突然就晕倒了,Chris把他送到医院,用了各种急救手段,他依旧像睡着了一样,神色如常,却始终没有恢复意识。
最诡异的是他的脑电波扫射图,一直呈现为一种从未见过的奇异形态。次日清晨,便有一群奇怪的、西装革履、戴着圆礼帽并自称监察官的家伙,不由分说把他们告了,强制展开质证。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Dustin醒了,迷迷糊糊谁也不认识,全面失忆,整个人呆呆的,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问三不知。
这边要照顾突然被抽空神志的病患,那头两位好友被卷入了莫名其妙的监察,Chris简直急到爆炸,找了很多人帮忙,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支具有绝对权威的监察团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眼看Mark和Eduardo被带走,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唯一的安慰是,Dustin在Sean的引导下,已经慢慢地恢复了思维,虽然还是记不起之前的事,也认不出那段奇怪的信号是什么东西,但好歹有了一丝起色。
干涉不了质证,三个人就只好坐在家里干等,到了傍晚,Mark和Eduardo被送回来了。这一天下来,那个诡异的监察团做的唯一的工作就是让他们把先前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极尽每个细节盘查,弄得他们实在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但毫无疑问,奇怪的监察和Dustin的失常有绝对联系,很可能解开那段信号,就能找到问题的突破口。Mark和Eduardo联手做了反解析,解出来的结果令人惊诧——是个坐标,Howard图书馆。
抱着一肚子疑惑,两个人连夜赶到图书馆,Mark对这个地方自然很熟悉,奇怪的是从来没到过Howard的Eduardo,竟然也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在里面转了一圈,里里外外检查过,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异常。
Mark于是调出了图书馆的初始设计图进行对照,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调查的地方。但是Eduardo看得很仔细,以前他做效验的时候就经常提醒自己,不要漏掉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否则很可能酿成大祸。调查也是一样,有时候线索很可能就藏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小时后,他果然发现了疑点——就在一层的设计面板里,有一块大约两平方米的区域,信号分布形态,跟其他地方略有差异。
Mark对Eduardo的眼力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这么小的区域混迹在偌大一个图书馆里,也就是存了心找茬又加上经验丰富,不然不可能有人能发现。
他也做效验工作,知道出现这种状况绝非偶然事件,分布差异,只能说明那块地区的空间密度跟别处都不相同。
他于是当机立断打开那块地板,下面果真有通道,且通道下面还有通道,一层层蜿蜒向下,好似要通到十八层地狱,下到地心里面。
而越往下,熟悉感越强烈,Eduardo甚至感到连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告诉他——你又回到这里……
又,回到这里。
……
02
TSN第一次循环。
主人公坐在小酒馆里,把刻薄当幽默,化约会为分手宴。几瓶冷酒下肚,骑士先生也该入场,一句需要换一行公式,一个微笑换白银三两。
而后巨轮扬帆远航,船长已乘风浪走远,骑士却在原地,等不来对方回首一望,只有争吵、愤怒、冻结账户、死亡合同……统统化作雨水满天而下。
电脑被砸碎,信任和真心也被砸碎,一纸诉状一场官司,拼了命把对方绞死在过往的荆棘里。
从混蛋开始,以混蛋结束。
不过是几个俗人,一台俗戏。
TSN第二次循环。
分手、报复、公式、Facemash、Winklevoss兄弟、Facebook、SeanParker、加州大雨、争吵、冻结账户、死亡合同、百万会员日反目、诉讼官司。
整条主轴,每个细节,依旧如此,毫厘不差。
TSN第三次循环。
分手、公式、Facemash、Facebook、加州大雨、冻结账户、死亡合同、百万会员日反目、诉讼官司。
TSN第四次循环。
公式、Facebook、加州大雨、冻结账户、死亡合同、反目、诉讼官司。
TSN第五次循环。
公式、Facebook、加州大雨、冻结账户、死亡合同、反目、诉讼官司。
TSN第六次循环。
公式、Facebook、加州大雨、冻结账户、死亡合同、反目、诉讼官司。
……
……
……
TSN第一千七百三十七次循环。
周而复始。
……
TSN第一千七百六十八次循环。
Mark坐在小酒馆里,对面是Erica。有那么一瞬间,他神情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
TSN第一千八百一十五次循环。
Mark坐在小酒馆里,对面是Erica。她抹着淡粉色唇彩的嘴一张一合,当她皱起眉头那一刻,Mark忽然就知道——她接下来就要说,姑娘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个混蛋。
……
TSN第一千八百五十二次循环。
Mark坐在小酒馆里,对面是Erica。他无心同她讲一句话,无聊与厌倦感不知从何而起,令人烦躁。
他忍不住地怀疑,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姑娘?
不,不对,潜意识里,他喜欢另一个人。
TSN第一千九百零三次循环。
重复产生异变。
哪怕是0.000……01%置信水平下的小概率事件,不代表不可能发生。
03
TSN第一千九百零四次循环。
自主意识构建完毕,记忆恢复,灵魂觉醒。
还是那间小酒馆,对面是Erica。
Mark激动得一下子站起来,撞得桌上的水杯有些不稳,连句再见都顾不上说,便迎着姑娘困惑不解的目光,一路狂奔回学校。
他没有回宿舍,没有喝酒,没有写博客泄愤,他只是没有一丝疑虑地,直接奔向Eliot楼,一通电话把本该几个小时后才出现的人喊下来。
Eduardo看着眼前跑得气喘吁吁的人,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对这诡异的举动极其纳闷。
而Mark,他始终用那双钴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对方,即使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心却反而越跳越疯狂。
讨要个公式???
开什么玩笑。
那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站在那儿……”
“……啊?”
“站在那儿不要动。”
Mark固执地命令着对方,Eduardo却不由自主往后退,越发摸不着头脑,渐渐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但是当他们靠近的时候,Eduardo温热的气息和夜里的凉风交替而来,Mark心中那些缠结热烈的情感却忽然沉淀了下来,缩成一团重重压在心上,混合着那些难言的、勘破命运的复杂感受,竟然生出一股劫后余生、重见天日的意味。
有些颤抖地,小心翼翼地,他吻上Eduardo的脸颊。
肌肤相触的那一刻,Eduardo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哇哦……”,带着点俏皮,充满意想不到的喜悦。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越是喜欢,就越是克制。
Mark承认这句话是对的。
那天晚上他们相拥而眠。长久以来,头一次没有愤怒地写一晚上代码然后得罪一票女生,也没有寒风萧瑟里跨越大半个校园送一个开启纠纷的公式。仅仅是在温暖的被窝里,手足相抵,不言心绪,直到不舍得却难抑困意地睡去。
自始至终,Mark都有种飘然的不真实感,而当他再一次意识清晰,睁开眼睛时,迎接他的却不是冬日的晨光和Eduardo柔和的笑脸。
眼前的景象,已然成了实实在在的噩梦——
他坐在小酒馆里,对面是Erica。
TSN第一千九百零五次循环开始。
……
04
TSN第一千九百四十三次循环。
Mark坐在小酒馆里。对面是Erica。
无力感铺天盖地而来。
少年人独有的活力与闯劲,到这会儿已经所剩无几了,他顶着这张十九岁稚嫩的皮相,感到心里苍老得全是褶皱。
从第一次自主意识觉醒到现在,他试了无数次错,才基本上搞清状况。
毫无疑问他活在一个奇怪的循环结里。所有事物都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以酒馆分手为始,以诉讼官司落幕,一遍又一遍重复。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他到底是怎样落到这样的境地,这片诡异的空间是如何产生的……却毫无线索,无从得知。
若用他熟悉的东西类比,他觉得这就好像一个游戏,而且是最渣最恶心人的于那种游戏,没有任何副本支线,一条线通到头,走完了剧情也不升级也不存档,刷新重来。而且动不动就会戳到敏感点,然后直接被传送回开头。
一开始他尚为自己的觉醒而喜悦,以为自己挣脱了生活的谎言,终于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从心而欲,打破从前的所有俗常,做他真正想做的事,说他心里想说的话,爱他始终如一在意的人。
可是事与愿违,他总是反复被送回起点,卡在某个地方过不去,有时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了,眨眼的功夫忽地就又回到开头。
身边好似有无形的旋涡,兜兜转转始终把他牢牢束缚其中。
反复摸索以后,他发现主线里有七个节点,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一个公式而编写了Facemash,遇见Winklevoss兄弟进而创造Facebook,到加州发展却触发争吵,Eduardo冻结了账户,他给对方设下死亡合同的陷阱,导致了最终的反目,矛盾升级为诉讼官司。
这七个节点构成了循环里的整体框架,虽然在其他小事上他拥有修改的自主权,但如果偏离得太远,没有让这七件事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时间轴立刻就会被中断,从头再来。
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始终也无法逃离这既定的模式。
光是想通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令人绝望了。
最鸡肋的还不止如此。
而是这个循环的终点——那场伤人的官司——不打,偏离主轴,从头再来。打,完整的一轮循环结束,从头再来。
所谓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避无可避,无解之局。
从前他最大的不该,就是算计自己最好的朋友。而如今他最大的不该,却是一心想着不能伤害自己喜欢的人,横竖哪个都不对。
当所有选择都只通往一个结局,那选择本身的概念就已经消失了,他面对的,只能被称之为逼迫。刀未出鞘,阵势未起,来不及防抗,就已经死了。
不,应该说,甚至连死都没有资格。
绝望到谷底之际,他不是没有试过死亡。他向着疾驰的汽车迎面而去,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把他撕成碎片,就在他为着求之不得的消亡释然之际,时间突然恍惚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小酒馆内,熟悉的情景,分毫未变地继续上演。
而那种化为粉尘的疼痛感,混合着灵魂出窍的脱力,残留在意识里尚未消退,嘈杂的人声却已然响起,粗暴地推着他往前走,不由分说不容抗拒。
痛而无望。那一刻Mark终于忍不住,酸涩的泪水浸了眼眶。
他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意识到这一切,如果他不曾知道这些,不记得循环里发生过的任何事,依旧和其他人一样,傻傻地浮沉在反复里,被操控被玩弄,都无所谓,反正这就是他所以为的世界。他可以继续心高气傲,继续理所当然,继续无畏无惧无所忌惮。
要什么真相?管他什么本来面目?无知最好。
同时他又怨恨到底是为什么,造物主要用这样一个时空牢笼来惩罚他?这是要做了多么不可饶恕人神共愤的罪行,才匹配得起这残忍到无以复加的刑罚?
可惜他甚至都无从得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又或者,其实他什么也没做错,不过是运气不好,世间千百种无常的玩笑,他偏偏碰见最可怕的一种。
这是无间轮回之地狱,往而生,生而复往。
死不了,却也不算活着,没有退出的资格,便永恒得不到解脱。
如今,再一次从头开始,他看着这片梦魇,默不作声,表面平静,看起来倒也挺正常,不再歇斯底里也不会再流泪,甚至也不想着去死了,就是心里的空空一片虚无。
他礼貌地、心平气和地跟Erica告辞,默然地离开,顺着潮湿的道路往学校走,缓慢地、步履沉重地,迈入这段无穷无尽循环的人生。
接下来,他应该要写Facemash的网站。从前他把全副精力拿来跟那些符号较劲,不惜身体地熬着夜,甚至没空回头等等他的朋友。现在,他只想要终日无所事事,远离那些熟悉到想吐的代码,最感兴趣的,反而成了最厌恶又不得不做的。
Facemash的代码他已经打过无数次,倒背如流,不出几分钟能搞定,然后他会把那东西保存好,等着到时间就发布。他还应该写点什么令人担忧的东西,这样Eduardo就会来找他,顺着一如既往的剧情往下发展。
表面上是一群人的剧目,说穿了却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大概唯一的一点儿安慰是——幸好他喜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幸好只有他一个人受此煎熬。
纵然对周遭的每件事物都已厌恶至极,却还有一个人,看了无数次,上演过无数次一模一样的故事,他仍旧控制不住的喜欢,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也懒得去想。
Eduardo——唯有这点执念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崩溃。
他穿过幽暗的小径,经过拉提琴的人,然后沿着Kirkland老旧的楼梯往上,当他转过走廊的时候,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Eduardo在他宿舍门口,坐在那块台子上,笑盈盈地看着他。接着他听到那个人开口:
“约会黄了,是吧?”
调侃里带点俏皮,眼神里全是温柔。
不可思议。
05
当然不可思议。
完全不符合一贯发生的事情——他还没叫人,Eduardo自己就过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对方却知道他分手了。
这是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Mark一时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他寻思着,会不会是他之前的那些尝试,终于聚沙成垒,撼动了一点点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让它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这猜想让他心中那点死灰倏地就又燃了起来——累积效应,量变会带来质变,就像他在无数次的重复中产生了自主意识一样,或许这个世界的走向最终会因为他坚持不懈的改动而偏离原来的轨迹也说不定。
两相对望了一会儿,他才有些别扭地叫Eduardo进屋,随口问道:
“他们都在,你干嘛不进去。”
“我在等你啊。”
Eduardo笑笑,漫不经心地低声嘟囔了一句,Mark却瞬间觉得好似心湖里砸进了一块巨石,愣了半天才记起还有过场没走完。于是他继续别扭着向对方讨要公式,
Eduardo爽快地写给了他,却不是写在窗户上,而是直接打了张便签。
太奇怪了,哪都不对劲,又说不出到底是怎样一种不对劲,Mark只好把这种难言的不安感归结为世界变化后的不适应。
接下来他开始写Facemash的代码,Eduardo坐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弄得Mark有些不自在。他纳闷地寻思着这家伙怎么突然如此反常,对方却始终只是瞪着那双透亮的大眼睛,专心致志坦荡无比,倒衬得他实在是心思复杂。
于是Mark拉拉Eduardo的衣袖,试探地问他:“你要是对这个感兴趣,我教你?”
“真的?好啊。”
Eduardo旋即开心地翘起了嘴角,有种正中下怀的喜悦,甚至还转身跟Dustin要了纸笔,准备开始认真学习做笔记。
Mark哭笑不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带起了学生,却又因为在这无聊的重复里终于产生了新奇感而兴奋。
他从基础讲起,无比耐心温和,连说带练堪称教师典范,看得后面的Dustin连连咂舌,深度怀疑他认识的Mark被鬼魂夺舍了。
而Eduardo当然是那种既聪明又勤奋的典型好学生,他学得非常快,还不止一次的表露出浓厚的兴趣。只是到后来,大概因为头一次盯着一堆鬼符这么长时间,他有点犯困,Mark便让他明天再学。Eduardo打着哈欠应了一句好,直接扎到他床上睡着了。
真是太奇怪了,Mark又一次忍不住想,Eduardo今天每个举动都很不同寻常,或许是出于错觉,那份奇怪里莫名还带着股甜蜜,搞得他嘴角那点笑意始终化不开。
他把Facemash发布,利利索索写完给校委会的检讨书。收拾完后他躺到了Eduardo身侧,听着对方绵长的呼吸,就觉得一切似乎没那么糟糕透底了,这操蛋的生活,也不是一丁点馈赠也不给。
第二天Mark一如既往被校委会请去座谈,他早就清楚对付那群屁话连篇效率低下的教条分子应该用什么策略。检讨书一交,明确表示“我有错我不对您教训的是”,态度诚恳得反倒把对方埂到说不出话来,最后甚至挤出了几句夸赞,说他那么聪明千万不要走歪路。Mark继续点头啊点头,一脸的真诚,生生把问询从三个小时压缩成了十五分钟。
Eduardo在门口等Mark,一见对方出来,也不问事情进展得如何,捞出一本编程教材便开始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新晋卷毛老师只好无奈地为他授业解惑,顺便敲脑袋问他,不去上课啦不写论文啦,别光顾着耽于兴趣荒废学业。哪知人家毫不在乎,眉头一皱表示老师你再啰嗦本学生去找别人了。
更惊悚地还在后头,Eduardo没有参加凤凰社选拔,而是直接把那封请柬扔进了垃圾桶,他整日里窝在Mark宿舍,对学习代码简直如痴如醉。
Mark出门吃个早点,沿路听说昨晚Eduardo退了投资学会,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着急忙慌地跑回宿舍。肇事者刚起不久,正惬意地刷着牙,Mark一看他那副悠闲懒散的样子,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觉得这家伙变得实在不对劲。
“你搞毛线?退会?干嘛退会?!”
“因为我要……唔……花混图强!进军互联网行业大佬。”
Eduardo含着满嘴白色沫沫,含含糊糊地回答他,一溜混音里的“花混图强”竟然还真听出了点坚定。Mark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抽搐,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Eduardo不满,他的志向哪里好笑了。
“别傻了,好好学你的经济。”
“那个太无聊了,这个好玩一点。你不会是怕我跟你竞争?”
“怎么可能?想竞争你先出师了再说。”
他把早餐放到桌上,听到那人转身轻轻地“哼”了一声,满满的不服气,可爱得他心里一紧,忍不住想转过去揉进怀里。
想想又觉得,现在这样子其实也挺好的,恰到好处的相处,像是他第一次吻这个人时的感觉,暖暖的痒痒的,喜悦一阵一阵地波动。
又过几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Mark便开始编写Facebook,原本是浩大的工程,需要不少人帮忙,但因为已经过分熟悉,同默写也没什么两样,现如今他一个人其实就足够了,花不了多久。
但出于能偷懒就偷懒的目的,他还是把Chris和Dustin拉进来分摊任务,还能顺便从里面抽出点分块来给Eduardo练练手。
大多数时间他们窝在房间里,虽不说话,却总有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感。有时候Eduardo敲一会儿代码困了,哈欠像会传染似的,搞得两个人都忍不住相依着呼呼地睡。等醒来的时候,Mark心里会很平静。
很平静,不是死寂,是久违的柔和的平静。
接下来的事一如既往,Sean Parker的加入,Facebook的成功,到Palo Alto发展的决定……离那场关键的大雨越来越近了,也意味着这一轮的循环将要结束。
以往,Mark总是选择在这个节点结束。因为冻结账户的前提是他们吵架,而他实在忍不下心在知情的情况下还去伤害那个人,既然无论如何都要重来,还不如就把雨夜当做终点,剩下的部分都不要了。
所谓破罐破摔,这次也应当是一样。可这一次,情况跟以往又是那么的不同。
这个Eduardo跟他所见识过无数次的那个Eduardo相比,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之处,整个人更有趣也更具有魅力,他害怕下一次循环,大概就见不到这个人这样灵动的一面。
下一次循环,这个人就不记得自己曾经缠着他学代码时的专注,记不得自己耍过的无赖做过的出格之事。
这一切会成为他的独家记忆,存在于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的时空里,在今后的往复中支撑着他坚持下去。
加州大雨,这一次Eduardo不知为何没去纽约,他直接跟去了Palo Alto,全程玩得不亦乐乎,还奇迹般地跟Sean Parker相处得极为友好。
如此一来,也就不存在错失的会面,不存在他一个人从机场走回来,外头雷声轰顶的时候,他正坐在温暖的客厅里裹着毯子享受炸鸡电影。
Mark坐在Eduardo身边,心乱如麻。
好几次,他想把人叫回房间里,说一会儿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附身抱抱这个人,却又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他想把心底的感情倾诉出来,却好似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
一个人的离别,谁人能懂?
而只有一个人,又怎么能称之为离别。
从他知道这一切开始,就已经与这个世界割裂了,他的意识独自徘徊在循环外的空间里,身体却受制于循环之中,孤孤单单,一次又一次,自己告别自己。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一切如常,杀几盘游戏,打闹玩笑够了的,道过晚安,房门一关,跟Eduardo说着明早再见,心里疼痛不堪。
明早,明早不会再见了。
等他再次睁眼,他会坐在那个熟悉的小酒馆里,一成不变,踏入下一次循环。
Mark睡不着。他看着时针一圈一圈转动,一点、两点……六点、七点。
像在等待死亡宣判。
很快,只要八点之前账户没被冻结,他就会像之前一样,立刻被传送回起点。
七点五十九。他在心中默数,六十、五十九、五十八……四、三、二、一——他闭上眼睛,感受无形间时空流转……
八点零一分。
他坐在原来的房间里,时钟仍在转动,日期停留在原来的地方,客厅里隐约传来Dustin的嚷嚷,还有Sean翻找冰箱的叮呤咣啷声。
什么也没发生。
他没回去,他还停留在原地。
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
Mark突然疯了一般冲出房间,踩着拖鞋扯着睡衣,直奔银行,急切地查询他一直使用的那个账户。
果然,柜员的说法印证了他的猜想——
账户被冻结了。
就在十分钟以前。
06
马克呆在原地,想不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Eduardo会做出冻结账户的举动,他们亲密无间,没有任何矛盾点,按道理是不可能触发这个节点的。
为什么?
为什么……
银行里往来办业务的人越来越多,无不奇怪地瞧着大厅中间神情困惑的睡衣少年,低声议论。一片嘈杂里,Mark听到了那个他最熟悉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还带着点调笑,替他捋清这里面的逻辑。
“这么急?不能穿好衣服再来吗……你这样子,会破坏公司形象的。”
Eduardo站在门口,逆着流动的人群,一步步向他走来,每靠近一寸,Mark就感觉周围的空间好像消失了一部分,最后天地一片空白,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呆呆地接过Eduardo喝掉一半的果汁,任凭对方替他系好睡衣带子,都不知愣了多久,才找回一点点惊散的理智。
“你……你……你冻结了账户……”
语不成句,声音沙哑又抖得厉害,但语气非常肯定。
Eduardo收拾完带子,又替他整理了下领子,漫不经心净扯闲话。
“Mark……说真的,像我这种又出钱又出力脾气好颜值高的CFO,我觉得你该给我涨工资,而不是把我踢出去。”
“……”
“不过不涨也无妨,哪怕我不在公司,你的就是我的。你说是吧?”
很霸道又很无厘头的解释,看似什么也没说清,但他们目光相触,Eduardo笑意盈盈,Mark先是茫然,随后一点点顿悟,到彻底明白的那一刻,心里竟有一丝抽痛,五感杂陈实在说不清该做出什么表情。
为什么要冻结账户?
因为——
你不是一个人。
你还有我。
07
“什么时候的事?”
八点半,某个僻静的咖啡馆里,两个同被世界抛下的人开始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你呢?什么时候知道的?从你突然吻我那个晚上吗?”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那我比较晚……”
Mark没想到,他最担心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他最爱的人跟他一样,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所谓“真相”的圈套所烦扰。
Eduardo觉醒得比他晚,但也跟他一样默默尝试过改变,难怪之前他有时会莫名其妙地被传送回起点,这是因为他们互相的行为产生了干扰。
两个人把知道的东西拼拼凑凑,还是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但是Eduardo认为,与其说这是一种奇怪的惩罚,不如说,他们是被困在了一个故事里。
就像是一本书或者什么的,他们好像其中的人物一样,一遍遍重复着剧情……但是某种意外让他们有了自主意识和记忆,所以原本的既定轨迹就变成了一种无法挣脱的阻碍和负担。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完整人格的人,不追寻灵魂的自由。
Mark已经不奢望搞清楚关于这个该死的轮回空间的真相,他关心的是Eduardo怎么也会跟他一样,是否还会不断有其他人出现这种异症。
“我觉得,目前大概只有你跟我。”
“为什么?”
“……说不清,大概因为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是相连的。”
「Because we are connective.」
我们是相连的。
就像从同一块石头里凿刻出的雕塑,本质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相互渗透。
听着颇具浪漫主义者那点儿胡思乱想的奇幻意味,可是Mark相信了——因为他们对于彼此特殊的意义。不论合理与否,他愿意相信这种冥冥之中注定的联结。
“所以,多一个人陪你,什么感觉?”
Eduardo很想知道,在那段只有Mark一个人遗世独立的时光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先前他只是猜测对方可能出现了跟他一样的状况,但直到Mark跑到银行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确定。
“不知道……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糟糕。”
原本他觉得,一个人的真相足够可怕,两个人,更是把痛苦翻倍。但真的发生了,反倒好像心里好受了那么一点。
起码,他们都不再孤独了,两个人一起呆在黑暗里,虽不足以挣脱,取暖的时候还是能更舒适一些的。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Mark想听听对方之后的计划,谁知Eduardo认真思肘了一会儿,竟然义正言辞地通知他:
“我打算跟你好好过日子。”
“噗——”
Mark愕然,一口咖啡喷出三尺远,那方的人不依不饶。
“你看不出我喜欢你吗?我都为你学代码了。”
“……”
让他说什么好,这话题转变得简直跟龙卷风过境一样快,就算是表白,能不能不要说得跟喝水一样随便?!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你都吻我了。”
“……”
Mark决定放过咖啡,以免喝一口喷一口,他第一次发现Eduardo噎人的技能简直满点,用这么一本正经研究论文的语气讲这些话,也是独树一帜令人绝倒,他于是忍不住吐槽:
“你能别那么直白吗?这一点都不像你。”
Eduardo好笑,“明明就只有咱们两人能理解对方而已,婉约给谁听,有话不能直说吗?”
“……”
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Mark寻思来去,似乎是没有遮掩心思的必要,省得平白浪费许多时间,刚想表达赞同,对面的人便又来一句:
“天才,我一直好奇,那么久以来,你除了吻过我一下,竟然就没别的……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其实不介意……”
“……”
What the hell?!
Mark要被气死了。
难言之隐——个鬼啊!!
说好的越是喜欢,就越是克制????
啊呸——装什么正人君子,不如直接拖走,就地正法!
至于今后的打算……还是先办了人再说!
于是好好的谈话突然就转移了阵地,变成了不可描述的禁忌情景。
Mark把Eduardo直接放倒,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人,不一会儿便吃痛到呼吸急促。只是痛了也不言语,眉头都不皱一下,越痛嘴角笑意越深,目光里满是放纵和疯狂。
透过那双原本澄澈、此刻攀上了点雾气的眼睛,Mark看到了自己的神情——竟同对方一模一样。
他突然就明白,这分钟的餍足与痛苦意味着什么——
这才是对生活反击的第一场战争。
无论觉醒早晚,在他们相认的这一刻,哪怕依旧身在其中,灵魂却已真正跳脱出了这个循环。
完整,且强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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