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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年代

父亲的年代

作者: MCH_d18d | 来源:发表于2022-06-19 12:53 被阅读0次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跟儿时伙伴去东湖散步,然后在附近的一家小院子吃了晚饭,那砵古法烧制的牛尾,真是久违的味道,如果爸爸还在,一定会喜欢。

          是的,爸爸离世已经第六个年头了。最近常常想起过去。刚刚开春的时候,看见菜市、饭馆的香椿,脑海里就反射:这是爸爸喜欢的菜。

          夏日荷花开了,朋友圈里有人晒出磨山植物园的荷花,于是就想起最后一次带父亲去磨山植物园的情景。那天在园子里逛的很慢,从来听说出去玩就浑身充满力气的老父亲那时已是步履艰难,他老了,但是依然拒绝搀扶。因为遇着同事说了几句话,父亲走过水榭楼台回望的身影被在楼台这头的我记录下来。父亲去世多年后翻阅到这张照片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那是父亲在跟这个世界告别的回望。这样的回望在2013年的那趟云南之行前就开始了。他那次和他的大弟弟也就是我的三叔待得时间特别长,他们谈的什么我们完全不知道,我和我的姐姐看着他们俩的身影和面庞,感叹DNA的神奇。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以为今生不再可能回去的故乡因为我最小的叔叔的最小儿子的成婚,让他拼尽全力奔赴!那一次,他把故土山河走遍,滇南、西南、西北,最后还坚持着又去到西双版纳!那是一次全家人的旅行,我们在和顺过的新年,寓意也是满满的美好。而最后一次陪伴妈妈的清江之行,我在拍照的时候没有多想平素不爱拍照的父亲为什么总在抢镜,后来整理照片的时候发现我在给我的母亲和他们疼爱的孙子拍照时候,父亲的身影一直在边上,目光就没有从他们身上移走过。清江沿岸的风景,在他眼里,都是寂寞。

          最近我和姐姐交流中常常在想,我们的散淡应该是源于父亲。

          父亲十几岁的时候被家里安排去了昆明的铺子里做伙计。现在已经不见踪影的昆明顺义路、威远街的人间烟火,就是他和他的表姐们还有表姐夫的日常生活场景——在昆明世博会之前,这些街道都还在,我也曾在这中间游走,出门即是街巷,满街都是飘香:大大小小的汽锅鸡在晨风中升腾着热气,小锅米线、过桥米线、饵块、牛肉干巴……于我那也是美好回忆。这样的日子不到一年,家里人带话要他回家,他就回去了。那时已是抗战末期,乡里征兵,每户要出一人,我的伯伯被纳入了征募名册。家里考虑到我的伯伯已经定了亲,而且是已经完成学徒学习的很有前途的手艺人,就打点乡里关系,让他冒了我伯伯的名字去到了滇军,成为龙云部里一员。当他随着滇军在前些年的网红打卡地蒙自碧色寨去缅甸战场的路上,就听到了日军投降的消息。

          那段日子或许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在缅甸战场作为胜利国代表接收投降的日本士兵,又乘坐着美国人的军舰,抽着美国大兵给的雪茄,在大海上向中国大陆的北部航行。当他说起美国大兵吃穿用度的那些新鲜玩意,感觉他是在度一个漫长的假期。事实是这不是假期,他被从一个战场转到另一个战场。

        到达东北没多久,他们就被林彪军团俘虏收编了,然后一路南下。那时候日夜兼程的行军,是他很少言及的伤痛:走着都可以睡,瞌睡着都在走!但是无论如何是要走的,渡江战役后,父亲在河南受了伤。本来面临锯手保命的父亲,因为一个女护士递的悄悄话,保住了命也保住了手。后来组织安排他到了武汉,然后在武汉一呆就是六十多年。这是他选择葬在武汉的一个理由?

          我第一次随父母去看我爷爷、奶奶,是小学二年级,1976年。那是父亲在离开故土三十年之后的第二次回家。第一次是他和我母亲成婚后的第二年,那一次归家是距离他离家有十七年之久的1962年。据说在路上走了十几天,特别艰难。我人生第一次出行,两千多公里远,远到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一下子就到了昆明站。我只记得我们走出昆明站时候是清晨五点多,父亲带着母亲、弟弟和我经过北京路到达长途汽车站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我的母亲饥肠辘辘一路嘟噜,还要拖着饿到想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我和弟弟的手,父亲憋着脾气干着急,我就不信他那时候不饿。终于看见一个出摊的小推车,那缕从小推车上升腾飘摇的烟火气,是那个清晨最动人的画面。然后永远记得饵块入口后的满嘴沙粒感是怎样阻隔了我们的喉咙。车站附近的吃食不能吃的经验终于找到源头了。

          我们最后还是坐着小火车去到了玉溪老家。第一次坐小火车的记忆是深刻也快活的。很多年以后,终于揭开了当时心中的疑惑:火车就火车,还什么小火车呢?原来是因为这些火车轨道是法国人按照法国标准铺设的轨道,区别于我们自己制造的轨道。

        在故土的那些日子,有一个场景挥之不去。有一天清晨站在我的祖屋的天台上,我的母亲在我身后给我梳着我那一头藏着虱子的黑发,被撕扯且瘙痒的苦愁渐渐被群山间的山岚雾霭变幻,天边晨曦晕染驱散,回头望见烟囱里的炊火升起,我知道,爷爷已然在灶前添柴加火;而我的大伯,此刻应该是在后山山坡看他的群羊在坡山吃草。——他最终没有让他的手艺留下些啥,因为生意是不被允许的投机倒把。——他和我的爷爷一样,是少言语的,但是他白皙的皮肤,润红的面庞绝不跟爷爷一般,而且他脸上始终都是和蔼的笑容,全然没有境遇带给他的困顿。这是我和他们一生唯一一次见面,但是那次见面就是我记忆中的永恒。伯伯在爷爷辞世前不期然先走一步,他到底错过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而爷爷留给他的生意本钱他终于也没有用上。只是,他的名字依然在人间。我的父亲有三个兄弟,他排行老二。四兄弟的名字组成了两个词“富贵”“贤惠”,而那个“贵”,在1945年那一年就“消失”了。而那个“富”,在不同的空间,被一对亲兄弟用了一辈子。刻着这个名字的墓碑,一座在玉溪,一座在武汉。

        我的小叔叔和我的伯伯一样,也是一个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的能干人,我的婶婶和我的小叔叔结婚的照片在我家里的相框上,那是和相框里父亲穿军装的照片,母亲扎着两个大长辫的照片一样好看的照片。见着真人了,更觉得美得不像话,因为他们话多,声音也好听,特别是小婶。我的叔叔也和我的伯伯一样能干着,他算是赶上了好年头,只是在最好的年纪遭遇了意外,在医院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而先他两个兄长离世。父亲离世的那几日,我竟然在梦中遇见了我的小叔叔,而千里之外的小堂弟,也说他梦见了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这让我们相信,父亲是被小叔叔接走的。

        父亲辞世的痛来得比较迟,对父亲的怀念的文字,一直写不出。几次在他的祭日提笔又顿笔,一晃已经六年了,他最最疼爱的孙子下个月也要开启人生新旅程了,在他孙子的眼里,他的爷爷可不仅不像奶奶说的“笨手笨脚”,而且能干得很呢,因为他跟爷爷“手谈”就没有赢过。而我那个麻将桌上号称“码七对”的弟弟和他的“麻友”,对被拉来凑脚的父亲一把牌收他们全部的做派啧啧称奇。

          今天是父亲节,不日他最疼爱的孙子也要开启人生新旅程,写下这段文字,怀念那些生命的美好,珍惜并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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