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列车穿行在北去的铁轨上,铁轨把茫茫的雪原划成两半。窗外,陌生的你的影子倒影在远方的山上。电线杆不停闪过,你的眼睛就一眨一眨。山是白色的,脸是冻红的。闭上眼睛,阳光穿过枯树的枝桠,透过车窗的玻璃,折射,再穿透眼皮,在眼睛上映出红色的,不断跳跃的音符,那是一首《To Vals Tou Gamou》正和耳机里的不谋而合。
睁开眼睛,苍白的天花板上吊着100瓦的灯泡。睁开眼睛,梦就醒了。
在家已经一个星期了,终于还是有了写点东西的心境。21岁,一个没有经历,也没有故事要讲的年纪。
忘记第一次想在冬天去长白山,是哪一天了。一定是考研压力大的那会儿吧。想来想去,浴血奋战,是保家卫国,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又怎么能是为了奖赏的大洋呢。说来说去,我不过是个可笑的理想主义者,或者是个伪装成的理想主义者,心里总想着能在一切都结束后,不论结果如何,爬到人迹罕至的雪山之巅,一个人对着夕阳或是星空喝上一壶酒。后来知道长白山是旅游胜地,从未人迹罕至。而下午4时,是冷冰冰的封山时间,没有落日,也没有星空。再后来,我发现,酒很难喝。
那时,去长白山,是一个庄严的仪式。和大多数宗教仪式的原初目的类似,那是一个具象化的念想,信条。等真正的结束了,却发现去那个地方,真的要成为一个仪式了,一个告别的仪式。再后来,就不清楚为什么要去长白山了,行程里多出几站地方,也多了两个同行的同伴。
火车还是开了,从长春到安图。火车在雪原上呼啸,车厢里的孩子在哭,车厢喇叭里是不知何时烂了大街的理查德克莱德曼。车厢嘈杂中,不少人在看风景,但其实火车上不会有真的看风景的人,要么是在想些什么,要么是在演些什么。刚开始是在演些什么,后来竟然有些入戏了,真的想起了千里之外的人。不得不说,如果拍戏,我会是个好演员。
“Everything seems really close, that’s the future. And now everything seems really far away, that’s the past”可是,行将就木的人说的话,自然不适合我。
长白山脚下,我开始理解为什么韩国人,朝鲜族人会把这座山视为圣山。如刀的风,卷着沙一样的雪,卷在雪峰四周,像重重白色的纱帐,被风吹得狂乱,却永远散之不去。用手机拍的相片,发在朋友圈被说是像水墨画,一点也不夸张吧。但其实我最不常留照片,闭上眼睛就足够回忆,确也用不着照片,偶尔留些给别人看罢了。在山顶着实任性了一回,真的找了一个人迹罕至的风口站了一会儿,站不稳就只得扶着栏杆。想张嘴冲着风喊,又感觉那像堂吉诃德大战风车的作派,于是便怀着鄙夷的心态作罢。
回安图的司机师傅是个有趣的人。他先是调侃了我们大冬天跑来长白山,作为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实在想不通。然后调侃了路边各国的国旗里单单没有日本的,他说这个叫爱国。他在出发前让我系上安全带。我真不该信口附和“还是要小心交警啊”这样的玩笑话,这暴漏了我对司机师傅的偏见。他则认认真真地调侃我,没有警察就可以随便偷东西了?
下午5点,天就黑严实了,山路上飘起了雪。雪越下越大,车灯打亮的飘落的雪花,扑面而来。在群山环抱的黑暗中,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扑面而来。我为穿越剧的穿越方式,增加了一种套路。在下雪的夜开车走在山间公路上,会有种时光隧道的感觉。司机师傅接了个电话,说哪里的山路上摔了两辆车了。同伴睡了,只有我醒着,气氛有点诡异。我小心地问师傅,“还能走吗?”沉默许久。师傅有些生气,“为啥非这么晚下来,等着天黑下雪?”还是沉默。师傅接着发难,“当时在电话里问我车是出租车还是面包车,怕黑车吗?”我瞧了瞧窗外,车子转过了一个山角,小镇人家的灯光在远处若隐若现。我回头冲着师傅挤出了一丝微笑,“不是担心什么黑车。问车型只是不想坐面包,和一大堆人挤得慌。“说完我又暗自打量了下完全没有营运牌照和计价器的出租车。其实上车时就注意到了,各自不戳破就好了,何必呢。
去哈尔滨的火车上,没什么风景。本是夜里的火车,窗户也被厚厚的霜冻住了,冻成了漂亮的霜花。当时的心情还是蛮不错的,耳机里单曲循环着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直到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对哈尔滨的种种俄式建筑的幻想吧。下火车后的10分钟里,那个扬言一条秋裤跑遍东北的年轻人,立刻被冻成了孙子。以至于我对哈尔滨唯一的印象,只剩下了这一记记无言无声的耳光。如果有什么经历,不过是在青旅遇见了一个陌生人,又让我一下想起了千里之外。乏善可陈,第二天我就逃走了,去了东升林场。
那天路上,我坏了规矩。我和同伴约定,一路不发照片。结果那天还是在朋友圈发了照片,配上一些不明就里的话”雪原,浓雾,没有地平线,一条看不见头的公路,太阳只有一半,没有朝霞,树上倒是披着霞光。安静极了。“我们去东升林场,是为了徒步穿越羊草山。而徒步穿越羊草山,是为了刺激。一座不高的雪山,爬起来还是挺累的。记得中途休息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结伴而行的姑娘对我们说,“你们走的太快了,我先慢慢走,前面等你们。”我们点头,可后来再也没追上她。我们一点也不快,山顶上我和同伴调侃着。下山路上,看着满眼的白色,茫茫的一片,头脑发晕。我再也没能抑制住自己非理性的部分,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冲着山下呐喊。我在想,千里之外的人们,能听到吗?山林间,有好几声回应。那一声声也都是狂躁的呐喊。也许早就该释放了,求稳的人一直在抑制,一直在克制,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来不得冒险,不敢越雷池一步,到头来还是稳稳地丢了东西。早就该喊了。
还是要回到火车上去,这次是回家的。列车驶进关内,飞驰在华北平原上。这次不是梦,孤独的列车穿行在西去的铁轨上,铁轨把茫茫的田野划成两半。窗外,陌生的你的影子倒影在远方的山上。电线杆不停闪过,你的眼睛就一眨一眨。山是蓝色的,脸是绯红的。夕阳透过枯树的枝桠照进来,我没有闭眼睛,而是透过车窗和你对视。对了,此刻耳机里是一首烂了大街的《River Flows In You》。21岁,一个没有经历,也没有故事要讲的年纪。但还好,21岁,还有很多经历等着,还有很多故事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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