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醉人的江风渔火》

《醉人的江风渔火》

        已经过去好些天了，我还在回忆那一夜的奇妙之旅，一如脑中一直深刻地记着十几年前，在莞城的某个乡间，子夜时分，乘一支快艇在不知是湖还是河的水面上飞驰，夜凉如水，清风宜人，我执意坐在最接近船头的位置，任夜风和着船激起的浪花热情地拍打着我的脸颊，视觉听觉一概都像是被屏蔽了一般，唯独嗅觉变得灵敏起来，闻见那水的腥甜和风的凉爽，深呼吸里滑过水草和芦苇的味道，像盛夏里的冰水一样浸润着我的心田，使我的心情既平静又激动，脸上带着完全收不住的微笑，这种什么也不想的感觉，兴许，就是人人所追寻的快乐。

        那一日，抵达雁城时，已是晚上七点半，蜜友们只说带我去吃鱼，叶子叫了一辆小车，直接将我从高铁站拉到先锋码头，我想这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左不过是在江边寻一家鱼馆，若不然，就是上那江心的游船上去，对于我这样既挑味道又挑地方的难伺候的食客主儿，这算不得新鲜，也实在也没有什么趣儿。好在我更是个挑朋友的人，所以，若朋友是自己喜欢的，哪怕就在这人行道上坐着吃，也是欢喜的。

        谁知又不是。

      人齐了还在江边等着，不多时等来一位帅哥，老远就向我们招着手说别急别急，船再过五分钟就到。

        我们随他下了台阶，江边临水处，一路的麻石栏杆，并不是寻常的码头景象，疑惑间，忽然见远远地来了一艘小船，熄了发动机，直奔我们而来。这船真小，若再小些，便可称之为一叶轻舟了。船头撑篙的是一名矮小的中年妇人，她利索地将船靠了岸，巧了，船舷恰齐河沿，领路的帅哥一抬脚就跨过了栏杆，然后又两步踩到了船上，在他的示范下，我们一行人也依次翻过了栏杆去，我捧了我的蕾丝长裙，趁着夜色的遮掩，也跳了过去，心想，这船并不舶在正经码头，估计是偷摸着来的，正这样想着，那妇人见我们都上了船，便招呼着让我们赶紧躲进那船肚子里去，免得叫那巡查的船看见，我们听了，不怒反喜，嘻嘻哈哈地就往那舱里挤去。可见人之初，其实是性本恶的，都怀着那做坏事和破坏规则的心，得了机会便要放肆。我们听话地躲进船肚子，是有一种偷的放肆，而老大不愿委屈了他的大身材，偏要在船头上坐着，也有一种逆反心的放肆，船家也并不深劝，更是一种侥幸的放肆。

        船肚子里没有灯，漆黑一团，又窄，所触之处，并不十分干净，我们也不嫌弃，彼此头挨着头，脚碰着脚地坐着，心中却有着十二分的畅快，偶尔有人开了手机上的电筒，亮亮地照见一圈子的笑脸，却又赶紧关了灯，仍旧让舱内黑着，大概也同我一样，觉得这黑暗里仿佛隐藏着叫人愉悦的秘密。

        其实这黑，也不是全黑，船舱两头都有口儿，就是刚够我们屈身进来的那个，从舱口望出去，恰似一扇小窗，嵌着舱外的风景，有时只是泛着波光的江面，有时是江岸建筑上的霓虹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雁城，更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江岸，迷迷朦朦的，又是亮闪闪的，这时而有序时而纷乱的光影，给人一种虚幻的美，美得象一个梦境，叫我们屏气凝神地看着，又仔细地聆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唯恐谁的声音大了些，要惊扰了这梦。

        可是等到过了新桥， 舱外那开机器的船家探着头告诉我们可以出来了。大家又不要这梦了，抢着从舱口钻出来，或站或坐，都挤到了船头上，我站得摇摇晃晃，仍坚持走到最前头去，如果不是船家阻拦，我必定要坐到那船尖子上去，我知道，在那里，才会有乘风破浪之感，才会有凌空飞翔之感，可是，船家妇人用一只板凳死死拦住我，而老大也用眼神警告我，不作死，就不会死。我便也死了这飞翔的心，接过那妇人递来的板凳，在最前方坐着，隔着一两米的船头，看水面，看夜空，看夹在两者之间流动的空气，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那感观全失，只余下心领神会的时刻，心情也是那样的愉悦。只是这江风更腥一些，更凉一些，而此时的我，也更清醒一些。

        船一路行着，不知不觉过了石鼓书院，又过了来雁塔，紧接着，又行过珠晖塔， 渐渐地，两岸的那些霓虹灯越来越少，不多时就一点儿霓虹也不见了，只剩下湘江两岸偶尔闪动的一些灯火。

        我们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任由船家将我们带去一个无名之所。其实如果不是腹中的饥饿闹起事来，我倒宁愿船就这样一路走着，就是走到天亮也是可以的。

        美好的心情已然让我们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我们到达时，已经过了十点，原本期待的晚饭变成了宵夜，船家就在江滩上架起一张桌子，待我们都下了船，他掀开船头上的盖板，用网兜一捞，便捞上几条鲜活的鱼上来，我们都惊讶了，原来这一路，鱼儿也是随行的，一看见即将落肚的吃食，气氛立刻变得欢快而热烈起来，一叠声催促着船家杀鱼摘菜，虽然更觉得饥饿，但总算是有了盼头。

        才一坐下来，老大不知从哪里拎出一壶酒来，那酒装在透明的饮料瓶里，应是船家自酿的土酒，老大倒了一口给我尝，入口极淡，淡得如白水一般，我皱着眉将酒杯递还与他，他大声笑我不识货，说这酒虽然淡，后劲却足，连他也是怕的。我仍然推了，酒之于我，一定要是女性的，还得要是盛妆的女子一般，要色美味甘，要香气四溢，所以，我承认自己好酒，但我绝不贪杯，我只会追求那痛饮而不烂醉的境界，如少女时代的钟情或暗恋，只喜欢自己所喜欢的，与别人无关。

        除了好酒，我还是个大肉控，最喜大快吃肉的感觉，所以总是上西餐厅点那七八成熟的牛扒，虽不至于整块撕咬，却也不耐烦切得太小块，对自己来说满口大小最佳，只是在别人看来吃相略有不佳。但是，见了鱼，我便可以不要肉了，甚至还会嫌肉碍眼。因此，这一顿最合我胃口，五大盆，全是鱼，红烧，黄焖，清蒸，花式齐全，吃完鱼肉再拿那鱼汤泡饭，头一回吃了三碗饭，幸好裙子无扣，不然还得找地方躲起来松扣子，但是麻烦也还是有的，就是把腿坐麻了我也不好意思起身，肚子实在撑得太圆。偏这时船家又送来一碗茄子，用辣椒烧的，地道的家乡做法，香得叫人没法不伸筷子，于是，于是饱到竟然有几分醉意了，想来，凡事都不能过量，连饭菜也是，又或许因为太饱，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此时睡意袭来，与醉意竟傻傻分不清了。

      正在醉眼睡意迷朦处，忽然看见对岸有一点火光，仔细看，却不止一点，隔着几百米的河岸，竟也有一两米那样宽，对岸也不知是哪里，竟然烧了这么大的一个篝火，熊熊地燃着，照亮了半个夜空，无端端想起枫桥夜泊里的名句，虽然这必定不是张继所见之渔火，但今夜，这江风，这篝火，来得这样好，这样美，实在是太令人心醉的境界，若张继在此，一定也如我一般，没有半分的忧愁，只有满心的欢喜，良辰美景，好友佳肴，人这一生里，不会有太多这样的夜晚，也不会有太多这样的时刻。

《醉人的江风渔火》

        饱餐之后，仍坐船回来，我再不肯到那黑漆漆的舱里去，只在船头赖着，小船悠悠，从静谧安详的乡间又摇回五彩斑斓的城区，我看见那些霓虹灯的影子像锻子一样，从天上一直悬垂到水中，随江水摇摆着，多么像是落在水中的彩虹。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醉在这夜风中，醉在这美好的时间里。

《那一夜醉人的江风渔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