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的臭脾气和坏天气

（一）

电话打了无数个，仍旧是冰冷冷的暂时无法接通 。

被对面拆楼的声音吵醒，窝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睡了半晌醒来后仿佛是从即将过去的这段假期里苏醒。

好像是做了一个浑浑噩噩的冗长的梦，我回想这梦里所有的日日夜夜所做作为，有些喘不过气。

一些隐秘的窸窸窣窣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攀绕在心头，我很想向谁倾诉，如同落水的人想抓住浮木。

但我开不了口。隐隐约约觉得这是注定归属于阴暗角落的东西。见不得光。

电话还是无法接通。有一点慌乱。回想平常这时候，奶奶在哪，在干什么。

忍不住找出早上离开时和她通电话最后录的音。下意识的录音，连自己也惊讶。

录音里传来她熟悉的声音，不外乎是，要好好吃饭，要早点休息，要多穿衣服。

在这些我听了千千万万遍的话里，我还是听到了异样。

她哭了。

哽咽的声音藏在每一句话最后的低音和沉重的鼻音里。

我伤了她的心。

早上她提着一袋苹果追出来让我带走，我觉得不方便带到学校就说我不要。她坚持要给我。她总是这样，把她觉得好的东西都留给我，不管我拒绝了多少次，即使因此愠怒而对她带了情绪，她也还是坚持。

给你。我不要。给你。我不要。给你。我不要。

给你。

我转身坐上车关上门。

我竟然关上门。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回想这无意识冲动的举动，真是让人伤心，也让我难过极了。

那时情绪之下也觉得过分，连忙把窗户打开，她还举着那一袋苹果，不过不再坚持，只好放下苹果转身去房间说要拿钱给我。

因为要赶时间，我爸开动了车，我看着她踉踉跄跄走向房间的身影越来越小。

可以想见她出来时看见我离开会有多失落失望。

她很介意，非常介意。从前有一次我拒绝了她给钱给我。她觉得难过极了。几夜几夜睡不着觉。后来也是打电话时突然问我为什么不要她给我的钱，然后就哭了。

这个老太太敏感又脆弱，可是非常爱我。

她无条件的给予和爱却成了我伤害她的利器。

也让我冲动的性格和脾气被滋养得无法无天，冲动之下总是罔顾一切化言语行动为利刃无形伤人，也伤她最深。

这些特质被我小心翼翼藏在内心阴暗深处，从来不示外人，却全部倾泻给身边最亲近的人。

总是伤害最亲的人大概是人类最坏最坏的本质了。

明明白白了这一点，却有时候总也控制不住。这个冬天日日阴雨，寒冷潮湿，冗长得磨尽了我对阳光的期望。脾气也变得古怪糟糕。

所有的坏情绪都变得汹涌恣意，全然忽略了奶奶为我做的一切。却在分别后的这个午后醒来后知后觉。

即使腿脚不便天下着雨也要去山湾里的人家买土鸡蛋给我吃。

不管我起的多晚也等着我给我煮面，里面永远有一个荷包蛋。

因为我要去学校了，前一天一大早给我煮了墨鱼鸡蛋汤，我却因为不喜欢吃而责怪她为什么不问过我。和她大吵一架，她被我气哭了。

还有，今天早上我的这些举动。

自责也挽回不了什么了。但我必须要反思一些事情，也必要做出些改变。

（二）

回想这段假期，我刚到爷爷奶奶家那天晚上，奶奶兴冲冲地把我拉到她房间打开衣柜的抽屉，递给我一张相片，相片里人脸已经模糊了，小小的身影，穿着黄色的衣衫。是我。两三岁时在公园里。

她说这是她清理东西时找到的。我的照片被她当宝贝似地藏在衣柜里。

她把我从照片里这么小带到我读高中离开家。

记忆里的雾弥散开来，很久以前的那些日子渐渐露出轮廓。

小时候和奶奶吵了无数的架，根本不记得因为什么事，羽毛似的事情也被吵得天大。总是吵完架后她去菜地浇菜或者做鞋垫，我出去玩耍，回家来一桌热腾腾的饭填饱了我的肚子。

婆婆婆婆。我嬉皮笑脸地喊她两声。在我们的方言里，奶奶叫做婆婆。

干嘛？  她没好气似的地回我。

终于她也笑了，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即使可能第二天又会因为什么而吵架。但总会又很快和好。

那时候两人在夜里玩纸牌游戏“拖拉机”，我偷偷把成双的牌藏起来作弊然后瞄她，奶奶好像一直没发现。

有时候等我出完牌一抬头发现她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不出声，我喊她出牌，她不动。我慌乱地抱住她下意识听她的呼吸，然后不断地喊她，婆婆婆婆婆婆。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笑了，狡黠地望着我然后继续出牌。

我明明知道她每次都这样吓唬我，但我每次都上当。

到如今，她躺在沙发上小憩时我也总是习惯性地去听她的呼吸。

我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但我真的很害怕这样的事发生，害怕极了。从很小到现在。

小时候路过庙宇，我总要进去拜拜，磕三个头然后开始许愿，所有的愿望是一个愿望：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要平平安安长长久久啊。

然后从香火桌上拿一点别人剩下的纸钱烧了，祈求我的愿望实现。

我想神明应该是显灵的，至少现在他们都还在我身边，平平安安。

电话终于通了，一颗心落了地。

问她干什么去了，原来是去了姑奶奶的寿宴。

奶奶一开始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上午才说完又重复几遍，可见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这句话在我奶奶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我没打断她，又问了她干了什么，听她说了许多话，说姑奶奶的寿宴上菜席如何如何，回来给菜园里的白菜施了肥，晚饭要炒大红辣椒炒肉......

仿佛上午分别时的一切不曾发生，一如小时候吵完后又和好。尽管我知道它其实依然存在，被钉子钉过后的木板拔掉钉子后痕迹也依旧在。

但是那一刻我真真实实得到了救赎和温暖。

挂电话时她说，给你带的炒米去了学校别忘记放在小瓶子里，还有下回放假回来我拿钱给你哦。

要得。我说。

原来我错过了苹果，还有奶奶在我没注意时早就放在我箱子里的炒米。

那这次我一定要吃光光！

（三）

有时候总觉着我生错了地方，像我这样不爱冬天的人应该生在赤道附近，例如印度尼西亚、马尔代夫什么的这些永远只有夏天的地方，幻想着这样我就能远离阴霾，拥抱阳光，永远快乐。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舍不得奶奶炒的热腾腾的炒米和花片，舍不得穿奶奶的棉毛裤的机会，舍不得冬日里过年时一家人围着暖炉坐在一起闲话。

冬天的阴暗寒冷赋予了温暖这个词更深的意义。

在没有自然阳光的时候，人们彼此就成了阳光。

关于我的臭脾气和坏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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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奶奶，我也很爱我爷爷的！这个老头子很可爱的！又帅！他俩是我冬日里的两把火！

关于我的臭脾气和坏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