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听说从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与爹爹这个穷书生情投意合,这才与外祖家断了联系,成为了一名洗手做羹汤的秀才娘子。
娘说爹才华横溢,又生得俊,若是不死,应该是少有的状元之才,只可惜命短了些……
爹英年早逝,读了半辈子的书,连科考也没赶上,便先见了阎王。
我只记得幼时家中生活的极苦,不过好在我有出息,不但继承了爹的满腹诗纶,而且还长寿,待我一朝中第,也当了官,正步步高升。
可我娘非执意要我娶个丫头……
红袖是从前娘收养的女孩,原本只是个乞儿,自从到了家中,便是以丫头的身份忙前忙后,也算半个奴仆吧!
还记得红袖来家中时才六七岁,瘦瘦小小,怯懦懦地喊我"少爷!"
家中本不富裕,根本没有余粮闲个人,所以我并不喜爱她。
可我俩总也有一同长大的情份在,这一转眼,昔日干瘪的丫头,也出落的亭亭玉立。
我年少得志,极其自负,因为正受天家青睐,自是朝堂之上,各路势力相争的对象。
从默默无闻到炙手可热,像我这样的年轻小子,也是难免得意之时,口出几句妄言的。
从我春风得意,到跌落谷底,对于那些上身一位者而言,也只不过是几个瞬息吧!
我是从来不知,京都的牢笼是如此昏暗,夜间,还会有老鼠蟑螂,啃完你的手指甲,再啃你的脚指甲。
不过好在母亲那里还有红袖照应,这倒让我放心不少。
可她究竟为了我的事,几乎倾尽家财,到底年纪老迈,还多亏了红袖反复替我奔走。
还记得我被发配出京的那一天,母亲大病一场,只有红袖前来送我。
她使了银子遣开差役,"少爷,红袖今日是奉了老夫人之命,前来为我诸家留后!"
滇南,烟瘴之地,又何止千里之遥,多日牢狱之灾,我多少也有些狠狈,却还自诩是个读书之人。
行周公之礼之前,还是拉着红袖找来一对红烛拜了拜。
红袖气息微乱,似羞涩,到底还是个黄花闺女。
不过全程我则紧闭双眼,与红袖苟合,不过是为了成全母亲心愿的权宜之计。
我早年丧父,寡母辛苦拉扯,我不能辜负了她……但我也是真的不爱红袖!
三年苦徭,我本寻思自己会死在滇南,从此再无天日。
可不料皇后老来得子,竟是一对龙凤成祥,皇帝大喜,大赦天下。
而我也正在恩赦之中!
等我再见红袖,本来为了避免尴尬,也是有打算过要娶她为妾的。
不过那时,我的身边也已经有了杨氏。
红袖只是带着个四五岁的女儿,微笑着拒绝了我。
"不必了少爷,少爷有所不知,红袖现如今已经重新嫁了人,夫妻和顺,女儿乖巧……"
我虽然可以重新回到京都,可到底是带罪之身,再反官场,已是难于登一天。
不过幸好我的老师,在此时找到了我,他正在荣王府做幕僚。
老师早年丧妻,一生只得了一个独生女儿,知淑达礼,也只是面容丑了一些,不如红袖长得精致可爱。
这要是从前,我定是瞧不上她的。
只是现在时过境迁,我年岁渐长,成熟稳重,到底“丑妻近地家中宝!”
而且有了老师举荐,我很快也有幸成了荣王府的座上客卿。
在我与杨氏成婚的那一天,母亲很意外的打了我一个嘴巴,我问她,她又只顾哭,并不回答。
我虽是娶妻,可因为公事繁忙,平时里长住王府,杨氏性情清冷,总觉得我母亲与父亲当时私定终生是名节有污。
平日时更是厌恶母亲这个婆母,倒多亏了红袖时时抱着孩子前来探望。
从小我便觉得红袖是个知恩义的好姑娘,否则也不会在当初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选择牺牲自己。
只可惜那一夜春宵匆忙,什么也没给我二人留下……
我自负有才,可到底是个罪臣,仕途无望。
可荣王凭借我的奇谋,在圣上面前也屡立奇功。
慢慢地,在我再度在京都权贵之中再 崭露头角之时,一个谋士之女的辅佐,就再难满足我了。
成婚一年,杨氏便有了身孕。
杨氏自有孕之后,更是腹大如鼓,身形健硕,远远看去似小山一般。
总之,更丑了……
杨氏生产的那天,恰好是个隆冬。
我唤她去茶铺,取我订好的君山银针。
杨氏虽然不愿,可也并未起疑。
杨氏爱我,这我一直便知道。
可我却并不钟爱她,更怕来日她生下的孩儿,与她一样,令人厌恶!
果真如我所愿,杨氏在雪地踩空,流血不止,母子俱亡。
事后,我给了服侍她的丫头三十两白银,并一口答应,从此也把岳丈当做爹爹赡养。
老师大为感动,其实世人大多数也都是这样,难得糊涂罢了。
荣王府中有一女,出嫁多年无子,遭人厌弃,和离之后,被荣王养在府内,最好诗词。
而我当年科举,正是头甲第三名,给她一个风花雪月也绰绰有余了……
我这次成婚,母亲干脆就待在自己的小佛堂中念经,并未开门相见。
门口红袖牵着女儿,相貌一模一样,像极了照镜子。
这许多年过去了,小家伙已经长大了不少,也是娟秀的模样。
话说,我竟从不知红袖的夫君是哪个?
是谁三生有幸,才能生出如此钟灵玉秀的姑娘……
荣和郡主身份尊贵,倒也并不用下跪朝拜我的母亲,只待了一会儿,见没趣,拂了拂手,便 敷衍了过去。
而我也不知何时?
从以前的厌恶红袖,也变成了隐隐地期待。
若今日与我成亲的是她,想必此时母亲定会乐呵呵的。
在荣王府的日子,我也并不好过,虽然身份上有了质的飞跃,可是入赘的女婿,终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况且我与荣和郡主成亲多年,也一直没有子嗣,原来她是真的不能生育……
尽管我昼夜耕耘,可至始至终,她还是连个蛋也没下过!
我开始很委婉地提出想纳个妾,继后香灯。
荣王爷并未拒绝,可荣和郡主却不依不饶,几次三番,把我的脸也抓破过。
最后还是我设计了荣和郡主与一个花匠私通,荣王也为了遮丑,才勉强说动女儿把青梅给我。
青梅是荣和郡主的内侍之一,我更期待是红袖,哪一怕她现在已经生下了旁人的女儿,我依旧这么想的。
这大约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吧!
可青梅也不错,至少她的眉梢眼角处,也有两分像年轻的红袖。
丰腰肥臀,皮肤白皙。
相比之下,现在的红袖已经生过一个孩子,就差了许多……
经过荣王提携,很快,我摇身一变,则又成了五品员外郎。
虽然京城里的五品多如牛毛,可并不是每个员外郎的岳丈,全是皇上的亲兄弟。
自从我手中也有了权势,一个区区荣和郡主便压不住了,只不过是一个不会生养的女人罢了,既进了我诸家大门,那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了,莫非还会飞天不成?
很快,我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荣和郡主送去山中修行。
“还得是你,最得老爷的心!"
我轻挑的捏了一下青梅的屁股,她便似灵蛇般在我怀中扭动。
在我送走荣和郡主一年之后,青梅便为我诸家添了一个白胖小子。
荣和郡主,果然克我!
在儿子百天那日,我在府中大摆宴席,苦等一上午,却依旧门可罗雀。
这时我才明白,自己昔日之所以风光,来往朝臣,那可都是看在了荣王府的份上,这里谁又认识我诸南天!
不过,这清晰的自我认知,不但没让我翻然醒悟,甚至在心中暗暗恨上了荣和郡主。
若不是她,这世人岂又会不知我也满腹才华!
我悄悄命人火烧山寺,那一晚的夜空,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扭曲。
毁灭吧!
是他们把我逼到这一步的,都是他们的错……
山火隔日,众人都在废墟中寻找到了荣和郡主的尸首,我也装得深情,趴在荒山头上,干嚎了一上午。
可一回到府中,便见到了我母亲与红袖带着孩子,披麻戴孝,正跪在我诸府门前烧纸钱。
"滚!"
我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邪火,一脚踢翻火盆。
母亲满眼失望的看着我,在红袖的搀扶下亦步亦趋。
"孩子,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自从荣和郡主死后,我这夜夜入睡,尽是梦魇。
一会儿是我被砍头,我娘哭得声嘶力竭:一会儿是荣和郡主拖着烧成焦碳的半个身子质问我,向我索命:一会儿又是个身穿青衫的男子,手拿戎尺,一下一下的打我。
"逆子,你可知错!"
后来我大梦一场之后便病倒了,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没等来荣王府的报复,人倒先卧床不起了。
在我卧床期间,人也清醒了几分,原来青梅早在暗中勾搭上了总管—周福,就连平日里倍受我疼爱的儿子,也不过是二人珠胎暗结,通奸苟合的产物罢了……
我的尸身是在自己死后的第十七天被发现的,那时的娘亲领着着红袖几乎哭瞎了双眼,二人把我葬在一处向阳的小山岗中,青石遍布,寸草不生。
我现在知道错了,可无奈灵魂也只能一遍遍遭受地狱业火的洗礼,不能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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