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一辈子公务员,压指头算起來今年已满三十八年了。事急了才想起来去求别人,不求人不行,因为老婆天天督促着,埋怨着;求人又觉得脸面下不去,左难右难,难得邢指导无法面对。无奈之下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苦思闷想,总得想个法儿把这件事要办成功。
多年來,在工作中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受过表杨,得过奖,还荣获三等功。在黑水沟追捕逃犯时差点儿殒命。说起來,想起來,以前总是把自己干出来的成绩归功于党,归功于领导的培养和教育。
前些天,局长找他谈话透露了这点消息后,对他来说也是最后一次机会。看看周围近几年成长起来的新干部,他才明白了。局座还是老上级、老领导,还是没有忘记老同事,老部下。那他也不要辜负局座的一片好心,努力吧,争取在退休前,把这件事办完。
中午,快到吃饭的时候,西关镇西关派出所邢指导员來到工地上。工地保安便主动上前接待,警察说明来意,要找周董事长。保安即刻领往工棚简易办公室,推门进去说:“周董有人來找。”
邢指导员不等话声落地,便踏进了简易办公室,不等周文宝抬头,热情地随声就喊:“周董事长,你好!”
周文宝闻其声知其人,立马放下手头工作,把邢指导员客气地请进简易工棚隔出的工长休息室,让坐泡茶,不敢怠慢了警察同志,热情洋溢地说:“稀客呀!欢迎邢指导员來工地现场指导检查工作呀。”邢指导员随口附和说:“岂敢,岂敢。”俩人客气地坐在一起了。
周文宝谦虚道:“邢指导员亲临工地,检查安全防范工作,对工地太关心了。”
邢指导员怪不好意思找个借口,在办公室看文件,看得眼睛酸疼,大脑闷涨,出来随便走走。“你瞧,咱西关镇西关派出所就座落在咱西大街的西头巷,相踞不足百米,咱县建设这么大的开发项目,做为平民百姓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嘛。而且还能和周董事长互动,联络感情,增强朋友间的友好关系嘛。”
周文宝听完邢指导员一番话语,猜不透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还要察言观色,寻声讨教。看看手表,吃饭的时间到了。他上次去派出所报案立案,成所长言明要请他吃饭,他不辞而别。邢指导员今天来了,话里有话,不管怎么样,现实社会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白,为人处世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不要把事情办砸了。俗话说:“強龙不压地头蛇,县官不如现管。”上次从成所长眼皮下溜走了,今天邢指导员登门造访,想跑都跑不掉了。
县贵宾楼。
周文宝和邢指导员进了豪华小包间,酒过数廵,气氛就热饸起来,滿天过海。酒的力量就这么神奇,酒一沾上嘴边,无话不谈,无心变有心。哥儿们坐在一起称兄道弟,结盟发誓。酒肉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能帮的就帮,能办的就办,一派豪爽侠客气魄毫不逊色,一喝二吹三表态。饮酒做乐中,邢指导员见说话的机会來了,便问:“周董,还记得邢哥不?”
周文宝三分醉意,七分明白,心里装个糊涂,拉着邢指导员的手说:“哎呀,那还用问?你不就是咱西关镇西关派出所邢指导员吗?怎么不认识?一会儿喝口酒,又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邢指导员知道酒喝得到了火候,该把要说的话说出了:“周董,你刚说,不记得我,不记得就好,要是记得,记得牢,记得有烙印,那咱俩今天就坐不到一起,就没缘份,酒就喝不成。”周文宝听了这番话,拿筷子夹口菜,慢慢品味着邢指导员说话的用意。邢指导员心里到底藏着啥秘密?不怕,咱來个单刀赴会,独闯曹营,探个虚实。“邢哥,有啥话就说出來,掖着藏着不够朋友。我在建工程,从外围保护上还靠你做坚强后盾哩。”
邢指导员假装着没事儿,其实就是有亊儿,不能先说事,得先叙旧情。
“周董,还记得十多年前那最悲伤的亊儿吗?”
“唉,邢哥,提这事儿干啥嘛?”
邢指导员提到这件事,是利用人家的伤疤刺激周文宝,让周文宝在回忆往事中知道他的为人,然后再把话题引入到灵魂深处叙旧。人最怕的是丢面子,事情最怕的是揭短。多多少少利用些难堪的手段,用这种方式唤起周文宝对他的敬重,以报答苦难中的滴水之恩,使周文宝能诚心实意、认真地为自己办件实事,办一件他一生要办的大事。
邢指导员接下来说:“周董没有啥,没有別的意思。哥是酒喝高雅了,爱讲‘义气’二字,义气是有缘份,是重情义的同志间关系。哥趁着酒喝高了,要替你续说十多年前坐牢的旧事 。那时候,我在看守所里当监狱长,知道你年轻轻的,能把人打死,完全不可能。我虽然是监狱长,但性格内向。凡对关进來的青年人,暗地里都要加以保护照顾。你知道不?你关的是一号监室,那是重刑犯,单独关押。我每天要亲自送饭,只是给你多加了一勺饭菜。你蹲号子,没有感到肚子饿吧。”
周文宝低着头,回忆坐牢的苦难日子,“嗯”了一声,“没有,没有,每顿饭感到吃饱了。”
“ 吃饱了?那咋能吃饱,看守所里每天两顿饭,定量标准只给吃六两饭,那能说吃饱了?”
周文宝方才醒悟,多亏邢哥暗地里照顾。
邢指导员接着又问:“你坐了半年牢,没吃过皮肉之苦吧?”
“没有,没吃过皮肉之苦。”周文宝回忆着:
“那时,公安局來监狱提审你,我暗暗说些有利于你的话,审判员就打个马虎眼,事情就混过去了。当你释放出狱的那天,我提前去公安局刑侦组办理了释放通知书,我送你走岀监狱大门,小小官吏,让周董见笑了。”
周文宝听了邢指导员讲的这段监狱里的故事,时间过去长了,记忆也不是那么深刻,总是感到是似而非,糊里糊涂。可邢指导员回忆起來,要证实什么?硬往一块儿扯,他也不能持反对态度。让他能记起來的在录口供时,那位警官没有恐吓,没有逼供信,自己没有吃过皮肉之苦,这是事实。邢指导员讲的事情太有意义了,那要谢谢邢指导员,今天这顿饭由他来做东。
邢指导员态度坚定地表明,谁做东都是哥儿们,但他今天必须做东。“哥还有一事相求周董哩。哥今年五十七八岁了,一辈子窝囊,不如人。文化知识和才学,领导很赏识,经常是怀才不遇,千里马没有遇到伯乐,平平淡淡人生,机遇都是擦肩而过,或者叫无缘。前几天,你來派出所报案,哥也没有顾得上陪你,去了趟局里,局长谈话交个底,说是要配备一名付局长。言下之意局长要推荐我,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件好事,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要办这件事,问题是,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就要靠各方面的关系,看谁出手大方,舍得花钱。另外,还要靠自己努力,我心里也很清楚,你是企业家,根本不应该给你添麻烦,实属无路可走,厚着脸皮,找你聊聊。请你能帮哥这个大忙,哥就感恩不尽……”
周文宝听了邢指导员要办这件事儿,心里明白了。现今社会上,做官的官运不通,处处通。说是难办之事,确实很难办。难办,又意味着不难办。周志坚副县长虽然是他一家同性的周家兄弟,实话说吧,人家是个行政干部,根本没有权力管干部。对堂弟要说这件事,能说,说了能不能起到实质性作用,还要带个问号哩。
邢指导员听了周文宝说的话,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好象是答应了。然后,把自己设计的路子和实施方案端岀来,给周文宝叙说:“周副县长虽然不直接管干部,但也是县政府常务副县长,县委常委。县委晋升科、部、局级领导干部时,要经过县委常委会议研究讨论,才能备案通过。现在,办任何一件事都要双管齐下,齐头并进,纵横联系,才能备案通过。不是看电影《地道战》,而是打竹关节,节节都要通,方方面面都要花钱打点,至于花多少钱,全包在我身上。”
周文宝听了暗自生笑,想做官,这么难,难于上青天。怪到來录考公务员,为个名额千人争一位。当了公务员,就有做官的梦,官场风起浪翻,你争,他也争,变幻多端。做官,又那么的让人痴心痴醉。周文宝问:“那你的意思是……?”
邢指导员这才公开提出,让周文宝带上銭給周副县长送去输通关系,让他在常委会上不要持反对意见,这件事就会办好。
周文宝半响不说话,邢指导员内心火烧火燎,外表很镇定,过了一会儿,他问:“周董,还有什么问题?刚才你都答应了,现在又想反悔?”
周文宝连说几个:“不⋯不⋯不是想反悔,问题是这样,让我去,本来事情能办成都办不成。你想到了没有,让我去送钱,周副县长敢收?多了个证人。以我看还是你亲自去,说不定事情就办成了。”
邢指导员想想,自己咋真笨,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想不出來。求人很是难为情,自己难,别人难。最终他端起酒杯,伸出拇指说:“周董,还是你想的周到,來,干了这杯酒,预祝马到成功!”
闫 忠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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