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久远的故事,在歌舞升平的城市。
这是民谣里的歌词,子楚弹着吉他唱着这首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六根弦上唱便了整个中国。
我和子楚一样,都是年少梦想着文艺的奇葩。子楚对民谣情有独钟,那些嗓音那些泪水那些故事那些经历,到了任何一个有过往的少年那里,都是让他们忍不住在夜里流泪的。
而我对文字很感兴趣。我和子楚去了同一所城市的同一所大学,在学校里子楚就开始唱歌,而且专门唱那些悲欢离合。毕业之后,子楚去了京,到一个唱片公司工作,那是因为他弹了一首好吉他。我回到家乡,无所事事,竞聘到一家国企,还是每天浑浑噩噩,不知所如。
在唱片公司弹了几年吉他之后,子楚就不愿干了,毕竟他也是年少敏绝伦,怎么能寄人篱下弹吉他呢? 他辞职后准备待着北京,想找一个类似的职业,没有找到。回了家乡,在家乡的小学里面做音乐教师。
在家乡待了几年,子楚又待不住,他准备南下谋求更好的生活。我们几个劝也没有用,子楚下定决心就要南下,离开前一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吃饭,我问他到了南方准备做什么职业,是不是还要去弹吉他,子楚告诉我他在南方找一个靠谱的工作就知足,至于音乐,能追就追,不能追就算了。
我想我们都应该这样,子楚是第一个。走之前,子楚说他想给我们唱个曲子,我们一致叫好,子楚就弹着陪了他好几年的吉他,在酒店的大厅里,在闪烁的黄色的玻璃灯下面,唱《车站》给我们听。
当列车飞奔下一站的爱恨离别
我仿佛看见车窗外换了季节
在这一瞬间忘了要去向哪里的深夜
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相聚分别
就像这列车也不能随意停歇
匆匆掠过的不仅仅是窗外的世界
这首歌是唱给恋人听得,我们几个兄弟在灯下听得流泪。酒店里的人都被子楚吸引来听他唱这首歌,灯光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是不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原因,我总觉得全世界所有人都在晃来晃去的,酒杯里的酒也摇摇晃晃、空了又满,唱完了之后,有一个喝醉了的大叔带头鼓掌,酒店里的人都鼓掌,我们也鼓掌,好像他们在叫好,我觉得我全身哆哆嗦嗦,在不停地打冷战,我赶紧灌下去一杯酒,呛得我咳到要吐。
清晨我们送子楚离开,车子鸣笛走了,在县城的小路上。太阳晒在沥青路,路面上的空气上下浮沉,就像在海里一样。
之后,子楚基本上是每年只回来几次,坐火车回,先到省城,然后做公交车回到县城,每次都是深夜,子楚的父母可受不起这罪,开始几次还行,后来都是我们去接他。
过年的时候我去接子楚,当时还有三四天就要过年了,子楚在手机了大声抱怨火车票多么难买,车上的人多么奇葩,到了之后又转公交车,一辆小破公交车,超载了十来个人,路上被交警队查住,司机赶紧打电话换车,又耽误不少时间,等到子楚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一两点了。
我们本是不少的人去接子楚,每次到了过年去接他的就多那么几个人。这些人每到年关都出无所事事的,他们每次去的时候都会说,朋友们在一块也是去玩玩。
我对他们很无语,虽说不想让他们去,但他们也都来了,也不能撵他们走,只好一块在这里等子楚。但这次不一样了,子楚来到了午夜。这些人接二连三的打着哈欠走人,我当时心里暗暗叫好,就盼着这些人赶快走。
午夜的车站没太有人,我坐在候车室里抽烟,候车室的大屏幕胡扯般的显示着时间,竟然还是六月。汽笛一声,车子停在外面停车区,子楚就拖着个大大的行李箱回来了。
子楚穿的还算体面,看样子他在回家之前也收拾了一番。我们在车站稍稍休息,在外面买夜宵的地方吃了点东西,然后我步行送他回家。一路上我们抽着烟,烟香在夜空中弥散,在月亮底下,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快到子楚的家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子楚的职业,子楚说在一个私人企业工作,平时也都是坐办公室。我觉得这工作还行,起码不用像以前那样,一个吉他手,是整个唱片公司出气的对象。
子楚在家里过年,大年初一人们拜年都上他家里问问,子楚就耐着心给他们讲那些他在南方的见识。子楚去了上海,在嘉定一个房地产商那里负责销售,这几年业绩不好不坏,在他那个团队中算是中游,在嘉定也租了一个房子,月租很贵,但是子楚每个月能攒下一些钱来。
他说以后可能要在上海定居,至于在哪个区,还没定下来。子楚的目标挺远大,乡里人都没有到过上海,也不知道大城市什么样子,反正就子楚说什么就信什么了,老人都纷纷称赞子楚,说他敢去外面闯闯,同时也批评我们这些在家乡的同龄人,我就冲着子楚嘿嘿的笑。
初六七的时候,有一个特别不熟悉的同村的女人带着自己的闺女来拜访子楚的爹娘,这女人的丈夫在县里当官,一个局级干部,家里颇是有钱,开着村里唯一一辆小轿车,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的闺女长的那是其丑无比,且此女毫无自知之明,总以为自己多么漂亮,且对其他男的都嗤之以鼻。
这意图谁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子楚的母亲很是尊重子楚的意见,对那女的不太搭理,倒是那女的三番五次都子楚这里来,子楚就天天在城里,躲着这娘们。
后来子楚回了上海,房地产商没钱只能关门大吉,子楚从那里走了之后参加了一个乐队,这个乐队也是一个民谣乐队,子楚弹了一手好吉他,在乐队地位也比较高,他们也会发布个专辑什么的,影响也比较大。
我听过他们的歌,是那种漂泊不定的感觉。我们都觉得子楚在上海混得太好了,我们这些人的确赶不上。
有一天我去拜访子楚的母亲 ,恰逢子楚发给他妈一个短信,他妈激动地把手机递给我,短信上赫然写着:
我在上海,活的很好。
我突然想到韩寒在一篇文章里面写的。
到碟店前是一片绿化带,我看见一个小伙子背着两个大麻袋在捡矿泉水瓶,我走过时他正好转过身来,戴着太阳帽和口罩,帽檐压很低。明显他不想在白天出来,也不想让人看见。我想他们也许是那些无数给家里发短信说“我在上海,活的很好”中的一员。我移开视线,走进碟店,碟店里的伙计说,帅哥,《建党伟业》看过伐?我说,我一直在看。
——《我在上海活的很好》韩寒
我离开子楚的家的时候,顺便环顾四周,子楚的家就算是这个村子里面比较好的住宅了。两间屋子,一间西屋,其中一间屋子装修的比较好,安着天花板,但是灰尘满布,而且略有泛黄; 西屋门前是个自来水龙头,打开之后不一定有水,水管用海绵和报纸裹着,那是防止冬天水管被冻坏; 屋顶上竖着一个有线电视的接收器,看上去也是残旧不堪,屋里的电视我看过,除了地方台较清晰,其他都是雪花一片; 屋后面窗户口上是一些电线,引|到屋里来沿着墙壁顺到电视上,插座就固定在墙上,插座旁边是一个拉线式的灯泡,城里已经见不到了; 院子庭院里用石灰粉抹得比较干净,石灰是从一个石灰厂工作的亲戚那里弄来的; 厕所在家门外好远,好几个邻居共用。房子是青砖红瓦房白粉刷,墙皮剥落了不少,在墙上一块一块的,青砖都能看出来; 木质的大门铁制的门环,锈迹斑斑,两个狮子头锈得快看不出造型了,看上去就很搞笑;一个比较高的门槛,也是一道一道的裂纹,就让人感觉一脚不慎就能跺碎; 门口是一个下坡,是盖房子剩的料砌的,用水泥抹面,也不算很平整,有些地方也是布满裂纹,还有几块水泥已经掉下来了,拼图一般和整个一大块的坡面堆到一块,就像台湾和大陆的似得。
我想无论是谁,子楚、我、我们童年的挚友、混好混坏的,都在看这个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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