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个夜晚,都梦见大山大海。
山是巍峨的青山,山里有稀稀朗朗的人家,还有现代化的学校,学校里传来轰轰烈烈的笑语声,而我,我坐在蜿蜒盘旋在山间公路上的公交车里,那样的干燥,因为阳光,那样的湿润,因为雾霭,那样的静谧,却又那样的嬉闹,那样矛盾的气象,那样矛盾的气氛,那样前路迢迢不知开往何方的公交车,那样闯不进他们的世界的我。
我只是路过,仅此而已。
海是湛蓝的海,那种蓝有一种沉沦的情调,有一种避世的疏离,有一种禅定般的空灵。那种蓝,我不曾在何处见到。海是静谧的海,无风无浪,我睡在海中央,没有日月星辰的照耀。没有辛波斯卡的诗行,没有拉赫玛尼诺夫的乐章,没有心上人在额头深情种下一吻,没有谁问我何时会醒来。不知何世,不知春秋抑或冬夏。
醒来只剩空旷凄凉的惆怅,像是逃出桑菲尔德府的简爱,回首一望,原野浩荡,地平线遥遥在望,再不见一丝一毫与回忆有关的花园田庄,不知所爱在何方,不知过往该如何收场。
我知道,兴许是近来,每每沉湎在北方秋日飒飒的风里,每每心醉于北方朗朗的日光里,每每凝望北方秋日斑驳的红叶里,便回想起去年此时,独自奔赴的西藏。
那是一个人的诗与远方。虽然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是不读诗,也不去想何为远方的。然而时时地地,都仿佛是在诗与远方里。
大昭寺的藏香,布达拉宫山脚下的飞鸟,森林公园的黄叶,以及哲蚌寺的山泉流淌,留下一路一路的铃铛悦耳悠扬。
虽然错过了纳木错湖的神圣,即便与好友早早约定;错过了墨脱的“与世无争”,即便我去到西藏,多大程度上起源于安妮宝贝早年写的那本《莲花》,唯有天和自己知道,即便有一个素未谋面,却因缘际会的朋友在墨脱政府工作,他也表示欢迎你来,只是要选适宜的时节,否则旅途凶险。
那是一个人的念念不忘。
我也知道是因为,中秋节的那一个午夜梦回,忽然看见手机里传来一个大学学弟的讯息,他在白雪茫茫的冈仁波齐转山——那座只在传说与电影里耳闻目睹过的神山,山里两眼碧莹莹的湖泊如天上遗落的玉石,此刻正沉酣在造化的恩遇里不思红尘烟火,还有无力飞扬,匍匐在山间的五彩经幡,不知有没有人在上面,写下谁噤若寒蝉的名字与刻骨铭心的心事。
一直都想去看海,就像一直渴望去巴黎,像是对一种朦胧意境的渴望,虽然知道尘世间的一切,按图索骥都难免图穷匕见。
海终究不似童话里的海,巴黎也不如电影描绘得那么美丽多彩。但是一种执念不会轻易死亡,除非它被满足,或者被取代。
人的骨子里,常常怀有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孤勇,或者说愚昧。所以夸父要逐日,愚公要移山,精卫要填海,如果不是神话传说,它们只有怀着失望玉碎的结局,真是可悲又可爱。
阳历年的最后一晚,差一点便踏上了南去的火车,准备在海边看一场盛大的烟火,以迎接即将到来的2018,却谁知横生枝节,终于取消行程。
后来心里想,或许是天意使然,也许命中注定的相逢,还得是另一个季节的,另一种心情。
十一黄金周,同事去了普吉岛,带回了很精美的明信片,不着一词,简洁明了。她是一个乐意在节假日远离人潮,独自面对大山大海,呼应和寻觅内心自我的人。
这样的人,令人心生景仰。
或许每个人的生活,都面临着深浅不一的残缺与塌陷,但是灵魂因有那不足为外人道也,自我怡悦的境界,便有了个体的丰富与圆满,便有了众生的参差与可爱。
城市里没有巍峨的高山和一望无际的海,只有迎来送往,擦身而过,有时远离,有时奔赴的人山和人海。
只有这无边的秋日,和坐在星巴克高不可攀的穹顶下,手里窝着一杯香草拿铁或者红茶拿铁带来的温暖,凝望着窗外干涸的人工水渠里,百无聊赖,或者乐在其中的鸽子四处寻觅食物,或者单纯打发光阴的我。
有时候我默默地抽一支烟,不和任何人分享心事;有时候我欢声笑语,像一个最称职的密友,倾听着属于别人的落寞和偏执。
有时候风把我的头发吹得穷形极相,我也懒得去收拾;有时候我躲在黑色大衣和高楼的庇佑里,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前行。
有时候会被光影朦胧了眼睛,有时候会被疲倦困顿了心神。
有时候我怀念有时候,有时候我忘记有时候,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也只好敝帚自珍地,谨小慎微地珍惜好眼前的这些时候。
虽然,穿着这样的衣,吹着这样的风,看着这样的高楼,我亦不敢说我心有崇山与瀚海。
我也只好望梅止渴地,偶尔在梦的帘帏里,寻一寻它们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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