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乡的四里湖(旱湖)里有一片白杨林,那里是禁地也是约会圣地。
白杨林被一圈小河环住,只有一个木板桥可以通过,夏天雨后树根上有一种菇可以吃,小时候我们经常去摘。
但我不敢去,听说人家生了小孩子不想要就扔在那里,我都亲眼看过有一个红包袱在那里,模糊地能看见小孩的头,但他不哭,可能已经死了。很多是活着就被丢下了。
那时候计划生育紧。乡里的卫生院后面池子里丢了很多流产流下来的,有的并没死透,人称那池子是万人坑。听说周围住户夜里时常能听到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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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留不住,不如自己偷偷生了丢了或送人罢了。要罚款也得是个男孩才值得啊!人们都这样想。
白杨林虽然没万人坑那么恐怖,但关于鬼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红梅和强子是自由恋爱,母亲死的早,爸爸是个窝囊废,她一直在嫂子跟前受气。她嫂子经常到处编排她,说什么什么强子夜里翻墙进她家院里跟红梅约会,说什么什么红梅一夜不回和强子在白杨林什么的。
对于八褂和鬼一样,人们也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
红梅去土井里挑水,人家在后面指指点点地说她,看她走路那么重,不会是怀孕了吧。
那时我才刚上小学,但我入学前已自学到三年级的课程了。是远近出了名的小神童。红梅找我给她写信,她不识字。而我刚好又不懂什么意思。
我还模糊地记得有一句是:今生无缘,来生再见什么的。
没几天,红梅不见了。她嫂子非说是和强子私奔了。而强子恰好也不见了。
半个月后人们在白杨林发现了红梅的尸体,已经腐烂,右臂上躺着一个婴儿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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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她嫂子可逮着证据不放了,到处说她浪荡不干净什么的。
她家女儿多,宅基地大,空荡荡的院子就住她嫂子一个女人,她哥常年不在家。老人住在台子头上独立的一间小屋里。
有一天半夜她嫂子乱喊乱叫说她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闹鬼。还说架子上挂满了红色的缎子被面。
我爸外号“黑脸老包”,鬼上身什么的人家都找他去驱赶。他就到中邪的人跟前啪啪两巴掌,还真能把鬼给打跑。
我爸义无反顾地去了,可是没发现有什么灵异的现象。爸爸说有鬼在空气的味道是不一样的,空气是腥的,带着烟味。
可是,红梅嫂子三番五次说院子里葡萄架下闹鬼。说多了也没人理会。
夏季很快过去了,白杨林的叶子落了满地,厚厚地将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埋起。光秃秃的树干藏不起密秘,也没有人再将往事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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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红梅嫂子一直念叨着有鬼有鬼。
有一天我和妈妈去四里湖里割怀草,仿佛听见白杨林里有哭声,像婴儿又像少女。中午的太阳晒着死气沉沉的大地,乌鸦在头顶上呀~呀~地叫着乱飞。深秋的四里湖枯黄满地,没有行人经过也没有群鸥乱飞,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吹着萧条的白杨,吹着芦苇。哭声没有消失,却越来越凄厉。呜呜咽咽地像小孩子在喊妈妈喊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吓得抱住妈妈的腿非要回去,妈妈说不怕,鬼都怕你爸不敢惹咱们。
我不敢再哭怕妈妈打我,说我偷奸耍滑什么的,我跟在妈妈后面割,一个土蛤蟆跳一下我就嗖地蹿到妈妈身后,然后又盯盯神壮起胆去割怀草。
那哭声一直都在,由远及近,由悠扬变得尖锐,由飘忽变得真切。难道妈妈听不见吗?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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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着头不敢抬起,也不敢东张西望,屏着呼吸。可是该死的刺芒台刺了我屁股一下,我一跃而起。恰巧正正地准准地四目对视着眼前的女鬼,满脸血迹,我的心嗖地跳出了身体,我又倒在了那颗该死的刺芒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隐隐感到了屁股的疼痛,妈妈的手指在我的鼻息,在掐我的鼻骨呢。
见我醒来后悔地说:早知道不带你来了,小孩没火力,这里阴气太重。刚刚红梅嫂子不知道碰到啥精怪了,满脸是血,和她说话她也不理。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红梅嫂子啊!
那天以后,红梅嫂子就更不正常了,可我爸还是说闻不到鬼气。她嫂子也不喊叫也不出门了,整天在屋里缝缎子被,缝了一床又一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嫁女儿呢,院子里都挂满了,全是大红色,上面刺着龙凤呈祥、鸳鸯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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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重阳节到了,北风卷起满地的枯萎,四里湖河套边的芦苇荡着深深的秋意。正午的太阳依然明媚却没有一丝暖意。
红梅嫂子突然把缝好的被子抽出被面剪成了一条一条的(缎子被面中间不过针),像是谁指使她这样做一般,她走路像风一样,直直地走谁打招呼都不理,怀抱着红丝带走向正午的白杨林。也没人管她,好像都习惯了她的不正常了。
第二天,听路过的三爷爷说,白杨林里飘满了红丝带,好像要办一场喜庆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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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年关,红梅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她那天让我写的信没有送出去,还在她和强子信件联络的墙缝里,她放好了信就喝了敌敌畏,然后朝着她和强子第一次约会的白杨林走去,她想救下那个还没丧命的婴儿可她已没了力气,婴儿也躺在她手臂中死去。
也许,她更希望自己能像这婴儿一样早早被人丢弃。而强子在放信的前一天就气走了,她气红梅不肯和他一起远走高飞。
强子过年回来知道了一切,后悔不已,这一次他是真的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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