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的脸，紧阖的眼睑，暗紫的唇色，嘴巴大张，露出一排泛黄的牙齿，一对虎牙V形直立，嘴里发出微微的鼾声。貌似正在深睡。
突然间挣开眼皮，一言不发，两胳膊发力，勉强撑住身体，双腿向床口方向摆; 急步凑上前，赶紧搭一把手，扶着后背，另一只手缓缓地搬动关节僵直的腿，捡起地上的拖鞋套在青筋暴起的脚板上，干瘦蜕皮的脚趾头，长着钙化的脚趾甲。厚厚的指甲下，似乎不是遮着苍白脚指头而是盖着防御性太重的疑虑心。
“回去哉，到屋里去！”颤颤巍巍地站定，立住佝偻的腰身，一把拎起床头矮柜上黑色的保温杯，把那件不离身的白色老头汗衫夹在另一边的胳肢窝下，“走，回转去，到屋里厢去。”
短茬子稀疏的白发，根根笔挺地向外竖直、一如桀骜不驯的尖刺，圆溜溜的后脑勺上醒目地露出一小片斑驳的白癜风。失衡的免疫系统在羸弱、体衰的躯体上烙下深刻的足迹，就从遍生华发，步履蹒跚，词不达意，腰板子佝偻开始。
黑瘦的脸，眼神坚定，蹒跚地步履，急切地迈向门口，先是靠走廊的东面方向走，瞪大浑浊的眼珠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过去，仔细搜寻脑海里模糊不清的出口方向。
回家的执念，支配着苍老、短路的脑回沟，凭本能驱动两腿，不顾一切地向外，走。玲，紧紧跟在旁边，不敢远离。倔强的老人，一旦有点力气，便拒绝家人地搀扶，自以为身强体壮，一如当年的峥嵘岁月。
不时，对跟在身后的人，吆喝上一声：“快点，跟上，回转去！”
心急的耳朵，倘若听不到该有的回答，脾气一上头，嘴里的句子，也就不太悦耳。整个人，陷入一种怪异的偏执中，无力摆脱。
奇怪的植物
一场偷袭而至的疾病，莫名其妙地偷去了白霜覆盖的脑袋里硕果仅存的思辨力，唯一惦记的就是相守一世的老妻，住在乡下老宅子里的白发老婆婆。五十年前，对某个海边小渔村里扎着两支粗辫子的大眼睛“小芳”，对上了眼，毅然决然地娶回破败的土屋，生下一对儿女，凑成一个好字。
可能是生活过于粗糙、沉重，成年累月，面对面的不对付，各种方式地挑刺、争吵，一吵就脸红脖子粗，各不买账，毫不谦让地控诉和指责。
一旦分开了，却牵动一腔子火热的肺头，鲜红跳动的心脏子尖尖，扯出长长的肚肠子般不舍地挂念和惦记！
“回去，捺娘一个宁，拉屋里厢等着，今朝，是一定要回转去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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