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这不就结了嘛!”黑嘞嘞了却一桩心愿,轻松地走了。郭起对着黑嘞嘞留下的两打子钞票发起愁来……这得跟大伙儿核计核计,看怎么处理好。
料理完黑嘞嘞这一曲儿,又想起韩雪梅的那封信来,忙掏了出来;他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怎么也坐不稳当了,在屋子里直转悠,心上涌着千言万语,这个乱劲儿就别提了。他喊来刘金豆,叫把严尚清请来。
严尚清在忙着新伐木场子的开张,到晚上,才到县政府来。郭起啥话没说,就把韩雪梅留下来的信给他看了。那信是这么写的:
郭起同志转党组织:
我错误地估计了我的病情,使我濒临于生命垂危的境况。我不得不抓紧时间,用我最后的气力,向组织上写这一份思想汇报,把我应向组织上说的而又迄今未说的话,都写在这里。
我出生于一个自由职业者的家庭,是在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中觉悟的。我对党的认识起初是很模糊的;我拥护党的让多数人幸福的主张,为了这样的主张,我才投身到革命事业里来,我经常告诫自己,不要使自己成为少数人中的一分子,成为特权者,因为如果那样,闹革命还有什么意义?无过是一个少数被消灭,而另一个少数又产生罢了。我就是按照我的理解去工作,我决心忠诚不渝地工作到最后一息。现在,死将来临,我却很不愿死,因为需要我做的事还很多,我很感遗憾。
再一个问题,就是要说说我对兰文涛同志的看法。我与他结为夫妻,一直到我提出离婚,并非是一个短暂的偶然的过程。我不愿轻易地不负责任地去给一个同志下结论,我曾以迁就和等待的态度对待兰文涛,希望他能在生活的现实中矫正自己。现在看来,他走向另一个方向,我总觉得他像一个高明的投机商在观察市场的行情;对于林业局造成目前这样的严重局面,不知他做何想?但把他既往的言行勾连起来,我是怵目惊心的。
同志们看得见我脸上有一道伤疤,这是个痛苦的痕迹,也是兰文涛人格的鉴证。我每逢摸到它,就后悔我当初看错了人。我一时记不清准确的日期,而这日期可以查到;这个时间,严尚清同志也可能想起来,他们在一个部队里呆过……
这伤疤给我留下的记忆,不止是兰文涛从前方开了小差,也让我记着,革命队伍里有各种各样的分子。当时,我让他回前线去,说他不立刻走,我就报告组织;他恼羞成怒,用手枪把子把我打昏……他后来,到底还是返回前线了,我脸上却留下了永远抹不掉的疤痕。
他对组织上如何解释,我是不得而知的,但是,我却原谅了他。而他,一直在恨着我。我在承受着心灵的熬煎……慢慢地,生活也在改变着我,把我对他的爱恋变成对他的恨,我悄悄对我那呀呀学语的女儿小萍萍说:“戴小手枪的男人外表神气,心不见得好。”于是,我可怜的女儿童稚的灵魂里便有了一个魔鬼的形象,这个魔鬼的形象就是兰文涛;这也是我的小萍萍怕见男人戴手枪的心理根源。
然而这个事,由于我的杂念,使我迄今以前从未向组织上说过,也没对任何人私下说过。我希望组织上了解他,匡正他,我对他不愿记那些个人的怨忿,我只希望他不要在革命中捞便宜,革命彻底胜利时也不要成为新贵。选择什么路,全由他自己。我今天才说这些话,党组织可能要批评我。我如能听到这批评,我将是欣慰的,那我将不带着对组织不诚实的污点,轻松地步入黄土。当我把这个问题写完之后,我像放下了重负。……
隔了两天,我接着把要写的写下去。有三件事,请组织上为我安排一下:
(一) 我的萍萍,万万不要交给老兰(他也许会慑于舆论压力而要抚养这孩子),他没有教育孩子的耐心,也没有那个能力;我希望这孩子一直跟着严大娘;严大娘是位慈祥而又勤恳的长者,就是严尚清同志万一再娶,严大娘也不会错待我的萍儿,我坚信这一点。
另外,老严是我的老上级,他曾说我一身怪僻,批评过我,我都记得。但我想说,他对我并不了解,更谈不上理解,或者说,他对一个心灵上有创伤的女人并不理解。我曾多么希望在他家里住下去,和我那可爱的萍萍在一起,和他那慈善的老母亲在一起,永远住下去,享受一点家庭的温暖。
然而,老严受不了来自外界的压力。他是个老实忠厚心上容不得半点瑕疵的人。他把我“赶”了出来,我不怪他,相反,我更敬重他。我在组织面前老实承认,我暗暗地在把对他的敬重变成了爱慕。当然,这是他所不知的,我把这爱放在心里。出于这一点,我希望他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来待我的萍萍。他不是丢失过一个女孩儿吗?就让我的萍萍来补这个缺吧!但愿老严不会叫我失望。
(二) 我在老严同志家里见过一种血石竹花,那是老严的妻子、我党的好女儿林巧琴同志从监狱附近的山上采来的种籽,是一种开起来血一样殷红的花朵;那花朵曾唤起我对人生和事业的艰难的沉思。
老严为了纪念林巧琴同志,每年都用一个珍贵的瓷花盆种这种花,我曾在那花盆跟前坐过,那花前我有过各种联想、美好的回忆、幸福的憧憬……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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