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天，我写了一篇长长的日记

那年那天，我写了一篇长长的日记

1985年9月5日  星期四  晴

早上挑了两担水，早饭吃了半碗饺子，饭后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我才打点了几件衣物，经再三精选，只把一个本子、一部词典、两本书装在书箱内。拿了煮好的鸡蛋，同父亲一道上路，往新绛中学。

在此以前，我仅去新绛两三次，一次是买酒糟子，正逢新绛全县在县城闹红火，并有电视记者录像，声势之大，前所未见，故得出一个结论，新绛县城胜过稷山县城。还有一次，和一个朋友到新绛书店买书，房子虽小些，藏书富于稷山书店，便又得出一个结论，新绛书店比稷山书店好，尽管父亲不以为然。好像还有一次，但也不记得干了些什么。总的印象，新绛县还是挺不错的；但父亲托关系找人，要我去新绛中学读书，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儿学风非常好”。

今天天气很好，虽然太阳当头，但有点风，所以并不太热。上个周流坡后，内衣倒是粘在身上了，但腿并不觉得怎么累。我不禁又想起第一次去太阳初中时上柳沟坡的情景：那时已是10月份了，不用说天气比眼下要凉爽得多，也是父亲送我。衣服被汗水贴在身上不说，腿似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得不在半坡上歇脚。后来的日子，上柳沟坡还有歇几次的。现在上长度差不多的周流坡，大气儿不喘，这功夫难道不是一次次（上柳沟坡）练就的吗？不管干什么都要先受苦，先练，以后就不觉得苦了，而且可以从中寻到许多乐趣。

坡被抛在身后了，身上的汗也已消失。父亲问我：你觉着你的学习紧张吗？我回答不上来，他接着说：我看你的学习是不紧不松，这根本不行。他要我晚上不能加太长的班，上课注意力要高度集中，活动就是活动，不要在活动时还想着别的东西。这些都是我的弱点，我当然是无条件的接受。

新绛县城可真热闹，我那最后一次相见，到这时已有一年多，所以眼前的一切都觉得有些新鲜：电影院醒目的广告牌，大街上人流车队，路旁高大的商店和一个个小摊，人声车声喇叭声充斥着街道。我们拐进了写有“蔬菜市场”的胡同，走了不远拐弯又上坡。这时路分开了，一条向西，一条转向北，往北走了不几步，我不禁吃了一惊：天哪，怎么天下还有这样陡的坡！还是砖石砌成！东边儿一侧是台阶，但我们推着车子，不得不走西边。按捺住一颗咚咚直跳的心，我们总算“凌绝顶”了！回头向下看，竟觉得比先前更害怕。又走过一个古老的城门洞，新绛中学，到了。

刚一踏进校门，路旁做接待的同学的笑脸，成排的梧桐的浓荫，高高耸立的新建楼房的刚劲，高大宽敞的木结构古建筑的神韵，一一映入眼帘。父亲去总务处办手续，我在向着校门的一棵张着大冠的梧桐下休息，这儿放着好几辆自行车，也有几个乘凉的人。路旁花池里两朵黄花吸引了我，似有一股淡淡的香沁入心脾。不一会儿见红英、会珍过来，我们就寒暄了几句，你们在几班啦，和谁一个班啦，等等。

过了很久父亲才来，说是总务处没有人。我们于是就先到班主任处办手续，又是半天工夫。至此，除了没有交面不能领面票外，其他一切都已完结。父亲说面票可以先向红英借，这个不必着急。

据说因多收了两个班，原计划的学生宿舍也就不够用了，这事恰恰降到我们头上。我们班只有几个同学与137班的一些同学住在一个混合宿舍，剩下的都成了“超生的”。班主任说正在加紧给我们腾。这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树静静地站着，叶子在枝头打着盹儿，蝉拼命的叫唤。刚来时的雅兴荡涤一尽，剩下的唯有烦躁。

又过了很长时间，总算进了宿舍。这所房子位于学校最南端，原来住着建筑队的年轻人，房子从中间隔开，西头一间住着两三个女的，东边的几间是男子汉的天地，中间有门。两处又各有门通往室外，女宿舍的门向北，男宿舍的门向南，门前边是东西大街。他们睡的简易床，是用铁架子和木板搭成的，都装车拉走了。可能是那些整天摩天的人们过于豪迈了，东西间隔处数步之内湿的让人觉着周身凉爽，他们可能不会想到后来人是要“席地而睡”的：地上铺了一层麦秸，我们的铺盖就铺在麦秸上。

在一片嘈杂声中，我打量着一个个陌生的脸庞，父亲送儿子的，哥哥姐姐送弟弟的。亲人们陆续离开宿舍。父亲给我买了一个脸盆儿、一瓶速效感冒丸，也回家去了。宿舍此时才基本上静了下来。不时的几句谈笑，也明显有几分拘谨。由于有点头疼，我说话不多，闭上眼睛，仰面倒在被子上。

像做梦一般，我就要和这些同学在一起了。但我又必须努力地想，想过去的密友，想将来可能会有的新朋友。此刻觉得很孤单，说不出的滋味闷在心里。

（偶尔看见这篇日记，不胜唏嘘：父亲2010年秋天已辞世，母亲也于今年清明节的前一天离开了我们。更让我感慨的，我去新绛上学那年，父亲才48岁，母亲才45岁；而我如今都年过五旬了。）

那年那天，我写了一篇长长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