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老王坟前，两个人迎风伫立。
“土豆，你走，离开X市。”
“峰哥。”
“听我的，如果不想死，或者不想再过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听我的赶紧走，明天就走。”
“去哪儿？做哪样？”
“去河南。这个信封你拿着，里边有车票和那边的联系人，还有一张银行卡。”
“我不想走，我得为老王报仇。”
“老王的仇我会报，你听我的安排，否则我保不了你。”
“……峰哥，你是警察，对不对？”
“……”
“其实老王早就跟我说过，我也早就知道。说实话，我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警察，但是你是个例外，甚至我觉得你就是个跟我们一样的混子。”
“当混子不好。”
“是不好。年轻时候除了打架没有别的本事，脑子也不行，就只能靠当混子混饭吃。但是自从遇到你和老王之后，我甚至觉得当个混子也挺好的，哪怕有一天死在街头了，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能遇到你和老王也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
“还记得咱们刚见面的时候跟双飞兄弟交手的那事不？我们俩生平打架第一次被人揍那么惨，要不是你出手，我们估计早就被那两个怪胎给废了。”
“最后还是得是德哥来得及时。要不是他那把枪，我们都得被后来赶到的老刀给扎了。老刀会这帮人是真的能打，够狠，可惜没用到正经地方。”
“说到德哥，对兄弟们真的没话说。峰哥，你们真的准备抓他吗？他最近这几年一直在想转行做正当生意。”
“这并不能掩盖他靠暴力和犯罪积累财富的事实。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土豆，还记得老王生前说过要开连锁馒头店的事吗？我希望你能帮我们实现这个愿望。”
“老王以前救过我的命，现在既然真的决定金盆洗手，那他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土豆，你办事我放心。”
“峰哥，要不咱们起合伙开馒头店吧？”
“我的使命未完，所以暂时只能先拿钱入点股。”
“你是要把X市所有的黑社会都消灭了吗？这东西不好搞，也搞不完。东西城这么多年都从没有太平过，更别说还隐藏更深势力更大的鸿氏集团。”
“虽然我也很希望有个天下无贼的世界，但讲真我没那么伟大，只能尽力而为，但求无愧于心。”
“峰哥，我要是早几年遇到你说不定就去当警察了，哈哈。”
“土豆，不瞒你说，我当年当警察其实也是存了私心。有件事我从未跟任何人讲过，今天我告诉你，也告诉老王。”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有私心的人。”
“是人都会有私心。我活着一是为了找到多年前被我弄人贩子拐走的弟弟；二是为父母报仇。”
“难怪你对于人贩子的事总是这么上心，那现在你弟弟有消息了吗？”
“还在查，只能说有一点眉目了。”
“那就好。你说的为父母报仇，知道凶手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当年杀害我父母的是原来盘踞在东南亚的一伙由中国人组成的雇佣兵，现在很可能已经可惜解散回国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追查他们的线索，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雇佣兵？这些人可不好对付，你有需要一定让我知道。”
“土豆，这是我的事，我必须自己亲手解决。你现在有机会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不要有任何别的心思，好好学手艺，娶个老婆生几个娃，这就是我，也是老王最希望看到的。”
“好吧，我听你的。”
“今晚十点，砖窑。”刑峰发了一条短信之后，看着逐渐烧成灰烬的照片，删除短信装起手机，起身离开住所。
当刑峰赶到东德酒店奢华堂皇的会议室的时候，德哥的动员大会已经开始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德哥手下所有的骨干猛将悉数到场，只是其中少了土豆。昔日最猛的榔头哥入狱，老王被杀，土豆退出，目前德哥手下论战斗力其实已经全面落后于老刀会，但尚有一战之力。
德哥坐在主位的金丝楠木古董椅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带着愤怒，一身西装革履加大背头，很有电影里黑帮大佬的气势。这么些年德哥的修养有很大提升，早已经不是动不动就拿扳手敲人脑袋或者用钢镚埋汰人的意气青年，但不知怎的，西城那个土得掉渣的死对头总能让他“原形毕露”。
“兄弟们都到齐了吗？”
“今天是生死存亡的一战，不是老刀死就是我老德亡。我老德也在此向大家保证，灭了老刀以后，在座各位都将成为未来西城的大企业家，正经商人，再TM也不用打打杀杀躲躲藏藏。”
“每人一杯98年的柏图斯，干了，灭了老刀那个老流氓，拿下西城！”
另外一边，西城XX热火朝天的烧烤摊边，围了几百号人，每个人手里拿着肉串，拎着啤酒，小桌上摆着各类冷热兵器。绸衫黑墨镜的老刀坐在最高处的台阶上，小刀叉腰子一个个往嘴里送，眼睛瞟着台下战意满满的小弟，脸上露出得意又残忍的笑容。
“感谢各位弟兄。”
“今日这一仗，成王败寇，不灭老德子誓不罢休！明天，我们就踩着东城那帮鸡枞的尸体，喝着东城的酒，泡着东城的妞，在TM东德酒店开Party！”
“每人满上一碗老白干，干了，灭了老德子那个装逼货，拿下东城。”
动员大会开完之后，两拨人马几百人众驱车浩浩荡荡开进了X市位于东西城交界处的“废弃之地”。
所谓“废弃之地”，其实就是东西城的交界处靠着民心河一处废弃多年的砖窑，那里是各个帮派约架的“圣地”，还有个专门负责安排场地的老混子担任调度员一职。有时候冲突多了，甚至会出现因为有一拨已经提前预定，另一拨架不得不改期举行的现象。
这个砖窑之所以成为各路混子约架的圣地，还源于民国时期的一个关于唐继尧的传说。传闻当年蔡锷就是在这里跟唐继尧汇合，并扯起了反对袁世凯称帝的护国战争大旗。至于为何一帮混子要将一个军阀揭竿护国之地当成约架圣地，坊间有着不下十几种流言，真假早已不得而知。
而老刀和德哥这场原本可以载入X市史册，堪称近十几年最大规模的一次的东西城大乱斗，却在刑峰和X市公安干警的周密计划下，在双方短兵相接仅仅五分钟就被扼杀了。
“完了，完了，全TM完了。”机灵的德哥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看着一个个被警察抓的兄弟，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些许失落，但更多的却是解脱。他也说不上此刻自己究竟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德哥我带你走。”刑峰看着冲过来的警车，想了想还是拉起瘫坐在地的德哥冲到一个巷子里。
漆黑潮湿的巷子里，德哥看着刑峰，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突然直截了当地说：“是你背叛了我。”
黑暗里的刑峰没有说话，而是给他递过去一支烟点燃了。
“我不怪你。”德哥面无表情继续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你费尽周折混进社团，不就是为了抓我和老刀吗，为什么现在又救我？”
刑峰整个人融入黑暗，嗓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我混进社团不是为了抓你，而是为了打击罪犯。这些年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有罪，但罪不至死，而且——你一直努力想把社团带入正途。这一点是我始料未及的，也是我救你的主要原因。”
“可我还是失败了。”
“有时候一种方法失败了就换一种，只要目的达到了就行。以前你做不到的事情，现在我们替你做了。所以，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不白不黑的过去，重新开始对于德哥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倒是挺会安慰人。”德哥苦笑一声。
“德哥，你暂时先在这个地方呆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我会找人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不是一直想过安稳清净的日子吗，这对于你来说是个机会。”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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