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玄】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不妨碍我恨她，也不妨碍我爱她。】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我的父亲为了一个女人去通婚，又在临死前回到母亲身边，说他爱母亲。爱情毫无重量，唯一的意义就是让我继承了狐族族长的位置，在尚年幼时便保护这片森林。日复一日地修补结界，周而复始地保护狐族。他们艳羡我的能力，而我唯一的珍惜物只有母亲临死前流下的两滴狐狸泪珠。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空虚着一个躯体当傀儡。

所以小家伙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没想到我会这般爱她。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到来时浑身是血，小小的一只恰可抱在怀中。小小的毛茸茸的动物很难让人心生残忍，那一瞬我似乎明晓了生命的重量。

她的到来是我的迷茫，是狐族的灾难，她是爱，是暖，是命运轨迹的改变。

她是被九尾附身的可怜小狐。明明与世无争，却偏偏惹祸招灾。那么透亮的眼睛，却引得狐族险些灭绝。混乱中我想过掐死她，如果没有她，母亲不会早死，我还有权享受家人的爱，狐族也免了灭顶之灾，我可保岁月太平。于公于私，我是希望她死的。微一用力，手指尖便感受到细腻的毛，柔软的肉，精巧的骨骼。我居然没有再敢继续。叹息一声，认了心软的命，把母亲临死前的狐狸泪珠赠与给她，压制她的妖力，让她不至于被人族追杀。

我把狐族的安危和千万年间历代族长的使命都拿来赌。我赌我能保她一辈子。

权当我疯了吧。

陪伴的十六年里，她是和我截然不同的存在。她倔强易怒，不温柔不懂事，也只靠可爱的外表赖着我不走。我巡逻，她就趴在我肩头看日落；我歇息，她就拉着我陪她做游戏。整个狐族没有一只狐敢同我亲近，她倒是有恃无恐，从不怕我。靠她的功劳，每一天都与众不同。那时我想，我是愿意宠她一辈子的，哪怕她毫无法力，到处惹事。

我恨不得把我这条命都给她。

但是，这份感情算是什么？对妹妹的宠爱，还是孤独宿命中的挣扎？

我从来认为她只会是我的私有品，因为除了我她很难交到朋友。但是她走了，冒险去人类世界，交了好多人，有自己的小跟班，自己的朋友，就连猎妖师也对她不无关爱。我暗中偷偷保护她，得知她和一个男生关系很好。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行为有些可笑。她从不缺关心她的人，而我依旧是坚守使命的狐族族长。

我是嫉妒的，我嫉妒养了十六年的小家伙被人抢走。我需要她胜过任何人。

但她注定归于自由，从开始就注定了，她不会留在我身边。

她去人类世界时，我便继续孤独地保护森林。闲暇时坐在最高树的树枝上，那晚我看到了月亮，便想着摘下月亮送给她。这想法让我一愣，蓦地无奈苦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她。

只三个字的名字罢了。洛，菲，雅。我反复念着这三个字。月色如水，萤灯点点的绿光边围着几只蛾子。念久了，我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谁。

我是谁呢。

我想成为谁呢。

我留下她性命，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如果她早就死了。

我不至于明白孤独和惶然的滋味。

我早该亲手了结她。

九尾爆发的速度超出我的想象。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被九尾吞噬意识，原因只是为了保护她的小跟班。我曾试图以这种卑劣的手段留的她陪在我身边，用救小跟班的命换她余生自由。她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又毫不迟疑地离开了。再见面时，九尾已经失控，她美得恍如梦幻，却再也不是她。九条尾巴绽放如莲，一颦一笑都没有了熟悉的身影。因她而伤的人那么多，那么重，她却那么轻。

那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我到底是不忍心让她死的。

这个抉择，本在十六年前便定下了。

我愿意保护她一生，也愿意换她自由。

连月亮都想为你摘的人，早就舍弃了生命的其他可能。

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愿意灵魂烧成灰烬。

我愿意替你入书，化成一缕墨，忍受千万年的孤独与煎熬。

我愿意给你机会，让你重获生命，飞向自己的人生。

我愿意给你机会，叫你忘了我，快乐幸福地度过余生。

我愿意的。

可是偏偏哭不出第二滴眼泪。

还不如我娘。

火焰燃烧到眼部时，泪水蒸发，我模糊地望着她茫然的剔透眼睛，居然明白了父亲对母亲的爱。

我的小家伙，希望你能遇见你的爱人。像父亲爱母亲，像我爱你。

（《封印之书·九尾狐》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