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民众的困境

____读邹萍萍小说《福祸相因》有感

底层民众的困境

如果说出身下层的人突破规则下限的原罪不可原谅，那么出身上层的人本身制定了不符合人性的规则，使下层的人时时面临人性的考验，岂不是罪恶之源？

小说《福祸相因》中，胖嫂单位分房的一纸规定可以说埋下了胖嫂一家的悲喜伏笔____“胖嫂和丈夫厂里先前的确也分过好几回房子，但都因为他们家有一处私房而一次又一次被划在了框框之外。他们争辩，人家也不含糊：‘你们比起那些无房户来，好歹还有个住的地方，再等一等吧！’这话不轻不重，也找不出什么漏洞，倒说得他们没有底气和勇气再去催问房子的事。因为每次都是攒了一肚子的劲去，最终却又都被人家几句话给安抚得偃旗息鼓，不仅白废口舌，还倒惹一些闷气。这一等一忍便是十多年，因为需要房子的人远比有限的房源多得多，十多年下来，他们家的房子也自然是杳无音信。怪就怪他们家有房，‘有房的人，不管这房是不是单位的，都不能再享受单位的分房。’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定下的这条规矩，只看有没有房这一条，却不管这个有房的人住的是啥样的房，哪怕它是风雨飘摇，随时都会倒塌这样的危房。总之，就因为他们有房，单位分房就总是与他们无缘。”

读完邹萍萍的小说《福祸相因》，不由想起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杜甫在诗中表达出的炽热的忧国忧民的情感和迫切要求变革黑暗现实的崇高理想，千百年来一直激动读者的心灵，并产生出积极的作用。

只可惜，作为一介书生寒士，杜先生是光有想法，没有办法，只有“空悲切”；那么，古往今来，上层也有这样的广阔胸襟吗？

说出来吓你一跳！请看《商君书》:

商鞅提倡的是实行“辱民，贫民，弱民”的三民主义。

“辱民”。---让百姓们屈辱的生活，没有自尊和思考，没有“体面的工作”和“生活的尊严”，整天生活在恐惧之中。

商鞅主持制定的“连坐”，邻居犯法不检举揭发要受刑罚，这样人人自危，人人监视人人。

“贫民”。---除了生存必须之外，不能让百姓有富余的粮食和财产。俗话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百姓没有了钱物，就跳不起来了。而且，那点赖以生存的物资要由国家分给，不听国家的就得饿死。

“弱民”。---不能让人民强大。在身体方面，为了耕战，商鞅还是提倡“增强体质、保卫祖国”的。但在思想意识上，不可以使老百姓自我感觉良好，更不能使他们有知识，懂道理，“知识就是力量”，人民有了力量那就糟了。商鞅要让百姓时时感到很没有安全感，才有对君主强烈的依附感。

要让人民时常都感到外国敌视和侵犯的威胁，这样，人民觉得君王的伟大和温暖，才会全心全意地为君王效命。

在这种情形下，奢望上层体恤民情，只能是做梦！.

著名学者史莱克曾经有一句名言：洋葱是分层次的，怪物也一样。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尽管从政治正确的角度来说，人性共通，但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底层和上层是不一样的。

底层的生活，常常不是生活，而是直面生存这个课题，所以身为底层，容易突破下限，容易不讲规则。残酷的生活太容易让人暴露人性中的恶，底层的人性太容易被考验，而人性本恶，考验人性是危险的，人又是一个很有惰性的动物，即使从底层跃迁，很多毛病也很难改掉。

这样说来，小说《福祸相因》结尾，邻居们私底下的胡言乱语一点都不奇怪了！

“任何事情总是旁观者最清。围绕胖嫂家发生的惨祸，邻里又感叹了好多天，而且颇有微词。都觉得平台本为观赏纳凉之地，这家人却硬给种上些瓜菜，施肥灌溉把空气都给污染了。这一辙就很有些出格。这家人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却偏还要省这几个菜钱。所以才落得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外，邻里还就这房子发了一通议论。都认为胖嫂一家福因这房子生，祸也因它而起。觉得哪一家盖房子都从没有过这种马拉松式的盖法，一盖就是几年，还时不时缺胳膊少腿。所以，自打第二层楼盖好起，便接连发生几起摔伤事件，这次还搭上老雷的一条老命。可见这都是有违瞑理，造房心不诚之故。邻人的这派胡言乱语显然大有妒嫉之嫌。因是背后议论的，所以胖嫂一家至今还浑然不知。.”

这种议论可以说不奇怪，但这并不等于说这种议论就是合情合理的！因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低层老百姓相互倾轧，而高层权贵则相互抱团！这又是为哪般？

试想:如果胖嫂家收入可观，衣食无忧，又何来后来的险象环生___几次血的教训……从盖好三层楼房、刷好内外墙壁、装灯走线到最后安装栏杆，涂完油漆，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整整耗去四个春秋。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们一家五口没睡一个囫囵觉，没吃一顿正经饭。至此，这幢楼房才难产般地完全建好。

更何况，胖嫂一家刚刚居住改善、生活改观，可他们怎么可能忘本呢？于是，就有了胖嫂做小买卖，她老公老雷在平台种瓜种菜！

这里面，哪来的什么因果报应？哪来的什么福祸相因？

如果说像小说《福祸相因》中胖嫂一家向往美好生活，并为之精打细算，奋力打拼的底层民众都落不到一个跃升的机会，那么，请有良知的人好好想想：这是因果报应呢？还是社会的阶层固化、壁垒森严？

作者自述，这篇小说写于1999年，改于1018年1月19日，最近才发表。想必作者邹萍萍老师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毋庸置疑____作者是非常同情以胖嫂为代表的底层劳动人民的！这从小说的字里行间幅射出的溫度可以体会出来！

这种同情和关怀在最后描写胖嫂为死去的丈夫“哭丧”的一段文字中，最为集中地流露出来：

“在料理后事期间，只有胖嫂哭得悲怆，也最富有真情和感染力。直哭得所有宾客都止不住跟着抹泪。

她是用一种古老的习俗哭夫的。那与其说是在哭，不如说是在唱。字字血，声声泪，将老雷解放前如何逃荒要饭及其后来所经历的种种酸甜苦辣都一一浓缩在这哀嚎声里。她哭老雷死得凄惨，哭他命薄，哭他无福消受这高高大大、宽宽敞敞的三层楼房，哭他不该将他们娘几个一甩了之就赶着去见他的老头老娘。”

“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底层是最好的创作源泉，作家只有放低姿态，甘当小学生，坐着小板凳与群众拉家常，虚心请教意见，耐心倾听抱怨，以悲悯之心去用心体验，才能写出最质朴、最真实、最感人的文学作品。

期待邹萍萍老师有更多的像小说《福祸相因》这样接地气的作品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