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家从事丧葬一条龙行业。家门口摆着一个冰棺,缀着假花,躺完这个躺那个,路过他家经常看一眼,觉得太难看了,千万不能随便死了被莫名其妙的放进这样的冰棺里做后事。阿华的父亲是侏儒,驼背,娶了一个差不多的妻子,生下阿华,也是一样,但是情况更严重,背更驼,也更矮,面目也是蜷起来的,更丑了。
和阿华家结下怨,是小时候在他家门口采毛豆。本以为生在河岸边是野生的,摘满袋子,听到“喂”的一吼,不过人还没见到,是阿华的爸爸,好久才见到,埋在杂草里,把我们这群小偷给轰走了。毛豆一颗没还,拿回家煮了吃,没什么味道,豆子长得是好,一直犹豫自己是不是偷,因为谁家种的东西旁边长了这么高的杂草啊!从此每每经过,还是蛮难受,偷东西还偷这样的人家,罪过!
后来上小学,包了一辆三轮车让车夫每日早晚接送。车夫和阿华家是亲戚,那是他同在镇上读初中,车夫带上我后就顺路去接阿华。他搬了一把圆凳坐在我脚边,我也没说什么,也从来不和他搭话。据说公立的初中校风比较差,阿华难免在里面被人嘲笑欺负,成绩不会好,不知道有没有读完拿来毕业证,三轮车坐了一段时间,就没有再和我“结伴”去学校。
接着他出现在亲戚的工厂里,做装配活,很多东西要搬上搬下,人椅子差不多高,他也做得来,辛苦,还常常被人打趣。拿了工资后,第二天掏出手机和工友们炫耀,昨晚又去那间洗头房找一个叫秀秀的姑娘了。有时候钱花得快,还抽烟,就不得不跟老板娘提前预支工资,或者借钱。据说还跟其他镇上一个洗头房叫秀秀的姑娘谈过感情,聊天记录也给工友们看过了。打趣归打趣,老板娘和不少工友有时候也语重心长和他说,自己身体是这样的,母亲年纪大了要养,还是要开源节流,给自己留一点养老的钱。这时又有人打趣:“阿华,你养老金每个月这样在缴,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拿养老金的岁数啊?”
干了几年,阿华跳槽去政府开的专门接受残障人士的福利厂工作。待遇好一些,只不过离家太远。本来可以走路去上班,现在要走不少路去公交车站,搭公交过去。他人矮步伐小,行走不便,摇摇晃晃要挪很久才到。本来好聚好散的,不知为何阿华把原先厂里的工友和老板娘的微信都拉黑了,有时候路上碰到摇摇晃晃的他,打招呼也不理睬。想来待他也不薄,只是嘴巴坏爱打趣,跳槽时候还欠着老板娘一笔钱没有还,也没问他要。离开后还是拿他开涮,原本只是取笑,现在还要接一句“没良心的!”
前段日子,阿华在上班路上跌倒了,摔了满脸,本来模样就不怎么样,还跌了几颗牙齿。倒在地上起不来,人长得不起眼很久没被发现,还是被一个眼光活络的小学生发现的。在医院住了几天,事情传出来,亲戚的厂里给他组织捐款,这个二十那个五十的,凑了一千多块钱送过去慰问,也是一边骂一边掏钱,想他之前没良心的连微信都删了。钱送过去后,阿华的母亲蹒跚得来退了,不好领这个人情。又过几天,阿华请来本地方言新闻栏目,讲述了自己的事情。姐姐录了新闻,发视频过来给我看,里面都是她的笑声。阿华希望能抓到肇事的电瓶车司机,而他母亲则在事故后不久也摔倒住进了院,接二连三的不幸让相依为命的娘俩日子过得更艰苦了。他的父亲前文中没有提到,我漏了说,好多年前就逝世了,没了他一条龙服务经营惨淡。
阿华继续在福利厂工作,仍旧靠走路和公交车上下班,迈上公交车的台阶都得使不少劲。从事的工作花力气,并不适合他这种残障人士。除了拿一些补贴,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很少有为他方便的。周围人打趣的话不好听,但总归是同情的。他是我少见的,出来和正常人一起念书、工作的残障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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