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柱

灯柱子总是在下雨的夜晚里发出奇特的嗡嗡声，仿佛随着闪电的余音共鸣，踩到那些灯柱旁漫过路面的水中，两腿都感觉麻麻的，连身体也感受到了这声音。原本乳白色的灯柱锈迹斑斑，在忽明忽暗的光晕下呈现惨淡的灰色，像极了麻风病人的手臂，和着一旁的树枝，电闪雷鸣间，生病的手指七扭八拐的指向深不见底的天空。地面常年冰冻雨淋，把灯柱拱成不同的站姿，有气无力、前仰后合，正嘲笑着一队在雨中受罚的军姿挺拔的士兵们。

从这些灯柱立在这里，一次油漆都没重新刷过，有些在柏油路旁，根子也被沥青涂黑，有些立在土路旁，板结着黄不拉几的沙石，连蚂蚁都能在里面筑巢。每个柱身上都有些锈蚀的弧形横道道，像人的大腿上割了一刀，几滴赤铁色的液体流淌下来，这是1991年、1993年或1996年更换灯泡时电工的防滑脚蹬子留下的痕迹。

各种鸟儿，乌鸦、麻雀、喜鹊、燕子，平日里在灯柱上驻足，猫儿着腰一动不动，不声不响，也许在通过爪子偷听灯柱传来的人类无法理解的讲述，可它们小玻璃球一般的眼珠子却不肯泄露一点儿秘密。大院儿能感觉到时光流逝，灯柱子对此一清二楚，你要是用手拍在一根灯柱子上，还没被电死的话，就能体会到它内心的颤动，那些铁壳子里面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囚禁了无数鬼魂在琢磨着有朝一日破柱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