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少年

1

象少年长大了。

大象先生有长出了黝黑粗壮的翅膀，这一点不可思议得毋庸置疑。但是象少年没有，这同样让人捉摸不透。

象少年成人礼的那天，象先生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贝壳，扑闪着超天空飞去。想必这应该是充满惊喜与欢愉的一天吧。

可是，象先生不知道，象少年的房间里早已空空如也。床单被叠好放进了衣柜，垃圾桶也清空了，大象先生送给他的一本黑色封面的《秩序》沿着书桌的右边沿摆的整整齐齐。

大象先生抱着重重的条纹礼品盒愣在了门口，望着屋子里归置好的物品发呆，长长的象鼻哼着粗气。

象少年离家出走了。

2

这件事情发生在船长来访的前一天。小佐还陷入在对大象先生的象鼻子的惊奇中，张着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象先生，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后，揉了揉眼睛仰头望着爷爷。船长先生给小佐捋了捋一丝散落下来的刘海，摸了摸她的头。

象先生极力做出平和与热情的表情，却掩饰不住无意间流露出的神伤。尤其是在谈起象少年的时候。他忍不住向船长谈起少年的成长与种种。

象少年还小的时候，他每天都很快乐。他还不知道父亲背后的那对翅膀对他，对整个家族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那是他爬上父亲肩头的一对把手，抓着父亲的翅膀，就能飞得很高很高。

每当夜幕降临，火星表面笼罩着亘古不变的苍凉与寂静。象少年在象先生的背上，俯视整个星球地表。象先生扇动着巨大坚厚的的翅膀，一股股鲜活的石子萤在他们的脚下流动，聚集，再一哄而散，然后再次聚集。就像海底的鱼群，自由而散漫。只不过每一股石子萤群由上亿只石子萤集结而成，这比鱼群庞大的多。石子萤群是一个生命个体，它虽有数亿只单体石子萤组成，然而它却是一个群体生命，一个庞大的由单个元素组成的生命。聚而活，分则死。这样的生物被称为群体生命。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象少年长大了。

懂事后的象少年开始意识到象先生的翅膀，这个与众不同的翅膀，即便是在各种惊奇满目的火星生命中也不曾多见。而同样作为一只象，象少年注意到自己的背后却光滑而空荡，这个意识伴随着旁人的种种议论与绯言越发强烈。

象少年开始追问，象先生避而不答。

大象长出翅膀——这种事仿佛口口相传的传说里带着某种预言性的异象，如同独角兽一般罕见。独角兽是村上笔下必须用锋利的小刀割离自己的影子才能与之靠近的惊异之物。如此一来，象先生断然无法解释与坦白。

这种矛盾加剧了父子的崩离，终于，越来越迷惑越来越失望的象少年离家出走了。

3

不知过了多久，象少年却突然回家了。

而这件事，是日后象先生在写给船长的信里提及的：

一个流霞漫天的黄昏，地平线上的光晕里，隐隐约约淡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这是个少年的身影。

轮廓渐渐清晰，拖着沉重的步伐，人们的眼里才映出一个坚实的少年——象少年回家了。

再一次让所有人惊异到有些发痴的是，他——象少年——背后半収半伸展着一对黑色的翅膀。

只有大象先生面色凝重，他摸了摸怀里的黑色笔记本，望着象少年。

回家后，关上房门。给象少年端来一份刚热好的晚餐。

4

猝不及防的，大象先生伸手扯下了象少年背后的翅膀。

少年的后背，依旧空荡而平整。

没有伤口，只有火星表面特有的风沙所造就的沧桑的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