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

作者: 书冰 | 来源:发表于2022-08-16 06:28 被阅读0次

    姑父瘫痪在床近五年,对于年过八十的老人家,我们都心疼他所受的折磨,日夜不离身照顾他的姑姑,本身有冠心病,也累得不成人样。表哥们反倒担心,姑姑会因带病照顾老伴,先行一步。每次回家探望姑父,临走时他都会反复叮嘱,在外要多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我总是握住他暖暖的手,唏嘘着无言以对后重重点头应着。姑父病成这个样子,我是见一次少一次。

    只是自今天以后,我再也听不到他那语带颤音的叮嘱,再也见不到他躺在床上见到我来时努力想挣扎着爬起的固执,虽然我明明知道他根本起不来。他是牵挂着我们的,我打电话闲聊时,他总会问吃得习惯吗,做工累不累。我会回答他一切都好,现在的时代越来越好了,连姑父家那样偏处深山的土坯房,政府也给里外刷上了白白的腻子粉,村里通了水泥公路,不是一切都好起来吗?姑父听后总是开心笑着,如今这些温馨的电话场景,随着姑父的离去,成了永久的回忆。而儿时的历历往事,如阳光般温暖袭来。

    父辈的诸多原因,姑姑很早就嫁了。父亲成家前表哥表姐们正当青春期,求学与长身体需要不少费用。彼时父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便也时常接济下表哥兄妹仨。等到父亲娶妻生子后,年龄的偏大,生活要多辛苦有多辛苦。姑父时常告诫他的几个儿女,要相帮衬着父亲。

    我很小的时候,农忙搞双抢,许多人家都收完早稻插好晚稻秧。家里人手不够,是姑父让表姐每年都来帮着干农活。表姐吃苦耐劳,干活爽快利索,不用爸妈多说,她完全当自家事来做。爸在时,一直不住口的夸奖表姐,那神情自豪又亲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表姐在外务工时,过马路发生车祸,还不到四十的年纪,撇下一双儿女凄惨离世。

    姑父与姑姑有多痛心,无法用语言形容。爱女突然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姑父伤心欲绝,从此一只眼睛失明,再也没能治好。父母亲感同身受,除了整日价唉声叹气,也时常回忆表姐的勤劳贤惠。多好的一个女子,老天怎么就瞎了眼呢!担心姑父俩难过,会时常联络,姑父反而安慰父亲,让他不用太过伤心的。而更难过的姑姑,需要姑父更多的陪伴,那几年伤心欲绝的日子,姑父强忍失女之痛,全心全意侍候姑姑,他做到了一个男人应有的坚强与担当。

    或说姑父不够伤心表姐离去,沉默的姑父不会多说什么。他双眼无声的淌下两行清泪,右眼失去光泽,茫然无措地眨着,失去了女儿,再好看的景致也无心观赏,他压抑着自己,生生气瞎了一只眼,这其中有多深沉的父爱,旁人又怎能完全理解。

    到姑父家走亲戚,是开心向往的事情。依老家风俗习惯,每年的正月、清明、中秋都要到姑姑家走亲戚。那时物资匮乏得很,我们兄妹几个只盼着走亲戚,因为那样有喜欢吃的零食,有中意的饭菜。而这些大部分都是姑父特意留着,等到我们来时才从楼上房间找出,开心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临走,姑姑总是不舍,一路上都说许多贴己关心的话语,我们一边听着一边劝着说姑姑你回吧,我们下次再来。回望青山重重,绿野松涛阵阵,田埂小径上,姑姑久久站立远送,而她已送离村子很远很远了……

    姑父自小家贫,世代居住的村子,处在交通不便,人烟稀少的偏远深山。每次去窜门,下了公交车,还得步行村廓泥路,再翻山越岭走上几小时山路,走下一个弯弯曲曲的山间小径便是一片开阔地,依山而傍的灰瓦黄泥坯房一栋栋相继排开,那就是姑父赖以生存的村子。贫怕了苦怕了,姑父坚持送大小表哥读书,希望他们早日跳出农门,改变世代务农的局面。

    表哥们也活成了乡邻们眼里的榜样,从基层公务员做起,多年努力各掌一方实权。他们为人民奉献了青春,为乡亲们脱贫致富,献计献策多方奔走呼号。兄弟俩务实肯干,不辞辛苦的做风完全继承了姑父优良品德。

    下午正忙碌着,没接到表嫂电话。晚饭时趁空回电,表嫂告知了姑父仙去的消息。我听后一时语塞,种种悲情同时涌来,耳边表嫂说话的声音,似乎变得越来越遥远……尽管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人到这把年纪,又常年瘫痪在床,糖尿病、高血压折磨得度日如年,随时都有走掉的可能。可当事实来临,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从小看着我长大,时常念叨照顾我的姑父,真的就一去不返了么……

    眼中所见一切,都随着心里的悲,变成了黯淡无光的色调。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前面人脸识别刷卡机太慢了,即便是左中右三卡位启用,也消不去焦急等待的心情。平日下班从未排过长队,因为都是最后一批走,我跑着奔向宿舍,来不及冲凉换衣,简单收拾下便出发了。高速路上车辆少得奇怪,似乎也体谅我的悲情,不与我抢道;车轮轧压路面的响声,如同低声哭泣;两旁快速后退的路标、行道树都在默哀为我让道……发动机鼓足了劲,轰鸣着、咆哮着向着阴黑处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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