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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相遇是一种命运,永恒的东西在时间中屈服于这种命运——雅斯贝尔斯
第五回(1)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宝玉看了,心下自思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何为‘古今之情’,何为‘风月之债’?从今倒要领略领略。”宝玉只顾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
阅读第五回时,我们很容易发现,曹雪芹对“情”的话题是一层接一层、一浪接一浪地加以累迭的,有的借警幻仙子引导,有的借宁荣二公之灵的忧虑,有的借宝玉行止,有的借幻界众仙子和多景象的烘托与暗示。
有了这些伏笔作出不同铺排后,“指迷十二钗”和“曲演红楼梦”更是层层叠叠,并以巧借判语十二钗的方式,用诗词的语言描绘了关于“情”的外貌和内容,以及情与价值和命运的紧密连接。直到本回结束时,宝玉在幻界中与那可卿行了云雨之事,那些浸透于具体生命中的情欲、情爱、性爱等等就组成了“情”字的多样化内容,“情”亦因此而愈加完整起来。
这里“宝玉只顾如此一想,不料再把那些邪魔招入膏肓了”,实在是说明了“情”字本就毫无来由,恰如篇首那句话所说,“偶然相遇是一种命运,永恒的东西在时间中屈服于这种命运”。即便人类苦苦探寻了数千年,始终无法找到情字的根本实在来源,它似乎总是来去无踪、让人捉摸不定,但我们若想要进入实实在在的生活,却总又脱离不了它。
又恰恰是因为情的存在,以及我们对情的内心坦承,甚至是在人生不同的年纪里,我们不仅逐渐以不同的眼光来再次确认它,也并不因时光的倏忽穿梭而分散了对它的更少注意。除此之外,我们还不断地在生活中应用和体会它,将情字以更为宽阔和丰富的方式,更加实在和技巧性地与每个自我相结合起来。
如此说来,情窦初开的那一刻,对于人生是多么的宝贵和重要,因为它事件性地预示了新的生命帷幕的存在,而拉开帷幕的那一刻,就是以其自身为唯一性的一个重大事件,我们可以听到它划破时空,急惶惶地吸纳着新的光线进来。这样的时刻,在人生中一旦有第一次,就一定不会有第二次。
只是,青春如油般的昂贵,往往直到我们的心态与阅历酿熟之时,才足以形成与之回顾、并结成富有生命力的再次确认。在这件事情上,或许是生物属性使然,又或许是精神属性使然,但总是无法对之作出单一的解释,于是我们也就在阅读中,借着文学家那诗人般的语言不断地提升着领悟。
在共同的阅读行为中实施归属于个体色彩的情感追溯与创造,并在个体创造中诠释那全体归属的既开放又汇聚的与生情感,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具有时空生命的生态奇迹了。
宝玉喜不自胜,抬头看这司的匾上,乃是“薄命司”三字,两边对联写的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宝玉看了,便知感叹。进入门来,只见有十数个大厨,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皆是各省的地名。宝玉一心只拣自己的家乡封条看,遂无心看别省的了。
曹雪芹不断地在每一个具体的环境中,以迭起并存的方式诉说了情的实在与不可避免。如上面这句诗中的“春恨秋悲皆自惹”,以及“看那封条上,皆是各省的地名”,短短数语,几乎说尽了人生情字普遍的无可奈何。
那些情字,越是无中生有,越是闪耀得让人难以直面;越是处处存在,越是使人躲无可躲、无以逃遁;越是与己相关,越是在男男女女的不断迎合中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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