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离别

相约离别 （三）

冬日的长夜，特别的黑。寂静的如漫无边际的大海，冰冷的令人窒息。他的身体几乎完全缩进柔软温暖的被子里。环围可及的空间里，与外边隔绝，给人安全。握着的亮着银屏的手机。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苦行僧，举着飘忽不定的火把在黑暗里前行。

他在屏幕上写下“你还在吗？可以再聊一会儿吗？”。

“在，可以”。她迅速回音。

他们之间并没有有很长的对话以及深层的主题。可是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

他又写到，“刚刚认识，却不觉得陌生。亲切，是我现在的感受”。

叮咚。她回复道，“时间在愉快的谈话中总是过的很快。你那里现在是几点？”。

“凌晨一点”

“通常我会在这个时间去睡”。

他慌忙的回复。“啊！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了”。

“没有，这里晚两个小时的时差，而且我会睡到自然醒。睁开双眼就可以看到照进林间的第一缕阳光“。

“晚安”，他回复。

应该是一个善良和宽容的女孩。他猜测着。

她还没有来。恐慌的情绪开始漫延。

葵花籽用盐水煮过，或是在翻炒的过程中加了太多的盐，很咸。舌尖有点麻木。他把纸袋放入淡黄色的帆布包里。包上有红色的毛体字。“红军不怕远征难”。这会儿，车变的稀少。他走进了车站。

里面大约二十多平方米大小。售票窗口关闭着，没有人。他所见到的位于偏僻地方的车站。售票的窗口大部分时间里是关着的。窗内往往无人。时间和热情在这里难以生存。

他坐在唯一的一张木制的条椅上。油漆的颜色几乎剝脱殆尽。砖铺的地面有着厚厚的尘土，凹凸不平。随处可见干枯丑陋的痰迹。他移开目光，望着门外。

他想了很多。会不会车在途中抛锚出了问题。会不会在那个龌龊肮脏的小旅馆里睡的很沉而错过了时间。但那样的地方应该很难入眠吧。

她是在大城市长大的。从没有来过北方贫瘠的山区。也从未见过山里的孩子在寒冷的冬天，露着脚趾，衣衫烂陋站在山坡上的景像。

（四）

相约离别 （四）

他所工作的医院，位于一个极小的镇子。旁边是洛河。每逢春暖花开的季节，河两岸绽放着许多红色，黄色和白色的无名小花。清风吹动花瓣，芬芳香郁漂浮在空气里，山坡上。

他常常会在晚饭后，趁着暮色还没有完全降临，一个人去河边站着，望着对岸的山峦。

孤独和寂寞使语言丧失了活力，甚至退化。却使得大脑的思维异常的丰富，深沉。他想了很多，回忆过往。并对现实的处境和将来的结局，反复地分析，推断。对比着各种所要实施方法和对策的孰优孰劣。

环境的限制与生活的单调，使得他的情绪偶尔会变的焦躁不安。

有一天。一位父亲风尘仆仆神色紧张的抱着约2岁左右的孩子，冲进了诊室。还没有站稳，说孩子昨下午开始咳嗽，后半夜身体烧的发烫。

-他观察到孩子虽然脸色发红，不时咳嗽。但是呼吸平稳，没有鼻翼煽动的症状。肺部呼吸音粗糙，尚无湿罗音。前后不到一分钟，就将写有抗菌素和解热镇咳药的处方递到那位气息还未调整匀称，满脸汗迹父亲的手里。

要不要再仔细检查一下。孩子的父亲小心翼翼的问。不用，只是支气管上呼吸道感染，没有肺炎，去药房取药吧。他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我们早上四点天不亮出门，花了五个钟头，走了四十里山路。你看能不能再好好查一查。孩子的父亲又努力挣扎的说了一句。口气带着绝望和祈求。

他有点触动。但是没有说话。招了招手。

下一位病人走进来，把孩子的父亲挤在了旁边。父亲抱着孩子的走出门。渗出大片白色汗迹的背影显的无助，失落。

多少年过去了。那个画面经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时的出现。他常常会为自己当时的冷淡，感到愧疚。

他想像着，那个父亲怀中紧紧抱着生病的孩子，踉踉跄跄地走在布满石头，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上。想赶快见医生，心中着急，抱着期待。

他痛恨当时年轻挺拔的自己。有着青春热血的胸膛，却为什么总不是那么热呢？为什么不对那位焦急地父亲说几句宽慰的话呢？虽然诊治无误。

大多数时候，人处于困苦的境遇，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的帮助，更是希望得到精神上的鼓励和心理上的依靠感。

否则这个世界会沉沦为大海深处的一座孤岛，一块礁石。随时被淹没，无声无息。绝望地漂浮在这个世界里，冰冷的苟延残喘。

相识的第二个夜晚。

窗外同样的黑暗阴冷。唯有手机的屏幕散发出期待的温暖。似乎要撕裂漫漫黑夜的帷幕，祈求一束亮光。

你在吗？他发出了期待。半小时后，她回复说刚刚到家。配一个笑嘻嘻地表情包。为什么总在夜晚才会有你的微信呢？他问道。

你听说过仙女在白天降临的故事吗？她开玩笑的回答。他认真地回忆所有他知道的故事。好像仙女一般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人间的。

突然间他的内心有种莫名的恐惧和悲凉的预感。

有缘，可以相识在手指滑过屏幕的瞬间，无缘，则今生难以相见。

我的思绪，我的心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吗？黑暗里他疑惑的问着自己。目光呆呆的望着窗外。

（纯属虚构，未完待续）

（五）

相约离别（五）

坐在小車站的舊木椅上。太陽漸漸地西鈄。失落的情緒開始漫延，籠罩。

愰忽間，車站門口處，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姑娘。逆著橙黃色的光線，看不清楚她衣服的顏色。他抬起了頭。

她身體修長，姿態婀娜。

有點詫異。山區的小縣城很難見到如此不同氣質韻味的女孩子。他無言的望著女孩。女孩環視了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屋角處他的身上。平靜地看著他。

他和她。四目相望。凝視了數秒鐘後，雙方不約而同的認出了對方。

後來他對她說，剛開始我真的沒有認出是你。只是感覺你和她們不一樣。她說我也是。當我的眼睛望著車站裡一堆人時，發現坐在角落木椅上的那個男人，與眾不同。至於哪裡不同，也說不清楚。

肯定是氣宇軒昂了。他開了個玩笑。

氣質性格與生長的環境，生存的狀態有著難以分割的關聯。蓮花生自污濁的淤泥，卻自帶潔白清香，不染俗塵。反之，即使無比的高貴華麗，落入塵埃後，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風侵雨蝕，終歸逃不過色彩剝落，黃塵滿面，十指污黑的結局。

第二天清晨，下雨了。

班車停開。他們決定徒步走去他的醫院。跟熟人借了傘和雨鞋，輓起褲腿，踩著泥濘不堪的山道，興奮的走進雨中。

八十里的山路，彎延曲折。他們整整的走了一天。途中沒有停歇，沒有喝水。沒有遇見一個人一輛車。只有山風和漂忽不定的雨滴，環繞四周。

一路上說了許多話。開心的笑聲，隨風飄遠，在山谷里回蕩。最後的十里路。她對他說，我實在是走不動了。他攙扶起她的手臂說，我的上半身還可以，下半身幾乎麻木沒有感覺，恨不能把身體倒過來走。

她仰起笑臉，拉著他的手，踉蹌的前行。

暮色蒼茫中，他們到了。

叮咚聲響起。屏幕又亮了，在黑暗裡特別刺眼。

你知到荼蘭在什麼地方嗎？你見過荼蘼花嗎？她問道。

不清楚，沒有。但是我見過蘭花。他回復。

荼蘼花，很漂亮。

她的字句像一串串夜空里發亮的星星，閃爍出現。

他手忙腳亂的回復。卻怎麼也追不上。徒勞而絕望。

她說，花朵在春末時開放，盛開的花漫山遍野，一片潔白。卻無比絢麗冷艷。如同置身於風中，望著滴血的殘陽。

春天隕落，我會傷感心酸，想流淚。她說。

他的食指懸在了空中，不知如何去寫。臉頰似乎碰觸了荼蘼花的冰涼。

她說，我喜歡喝茶，喜歡茶水清香的味道。喜歡它滑過唇齒，柔潤地在舌尖繚繞。那一刻，紛擾憂思全會忘掉，心會靜下來。真的。

你呢？喜歡茶還是咖啡？

我沒有特別的嗜好。在飢渴的時候所出現的任何食物與液體，都可以稱為美食。只要是不影響我進食與喝水的速度。對他來說，狼吞虎嚥充滿了快樂和富裕。

她發來一個大笑的表情。

她很難理解在艱困日子里生活過的人，進食的速度和數量是多麼的重要。

（纯属虚构。待续）

（六）

第二天。医院里络绎不绝的来了许多人，敲开了他住的房门。有些是同事，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曾经的病人。一些平日里关系密切的，他不惊奇。有的人只是认识，很少来往。偶尔在街道上或某个角落邂逅相遇，也仅仅点头致意而已。

他们给他送来了许多东西。有小米，蒸好的馒头，自己家院里种的蔬菜。还有用黄糜子米做的软糕和米酒。但是无论带的是什么，那种不容怀疑的，发自心底的诚恳与厚道，一眼就可以望穿。

他们脸上或挂着笑容，或表情平静，或略显侷紧。站在门口，几乎说着同样的话。

听说她来了，你平时一个人住，大概家里也没有什么东西。这些让她尝尝，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

招呼他们进房间里坐坐。也不要。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去。

夜里，她感慨地对他说，这里的人真好。看得出他们对你并无所求，只是自然而然的天性。善良，温暖。怪不得当初在学校时就觉得你身上有某种东西。原来是你成长的环境给你的。你大概也不知道吧？

他的确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同。自己心里清楚。和他中学时代的同学相比，他算是小气和心眼多的。

她用手抚摸玩弄着他脸上卷曲的胡须。柔柔的说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不修边幅，但有股放荡不羁的坏劲。说完，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是啊！这几年除了认真的上班外。下班后几乎在这个年龄段所有的好事，調皮的事，他都干过。喝酒，划拳，说粗话也是在这里学会的。

最令他印象深刻，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都会忍俊不禁。是卖假药，骗吃骗喝。

医院太小，没有食堂。职工全是自己开灶做饭。对于有家有孩子的还行。可像他这样的单身小伙子就是件极为麻烦的事情。所以大部分的日子里，从日出朝霞到日落月圆，一天只吃一顿饭。有时候会和住在隔壁的明，去镇上唯一的饭馆解馋。

明，一个小他几岁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药剂师。在医院药房工作。明长的英俊阳光，会拉小提琴。他活泼好动，却十分调皮。他和他很快成为无话不谈，无事不做的好哥们。

小镇饭馆是镇政府的。被私人承包。小唐即是老板又兼大厨。他个子不高，圆脸，肉乎乎的。眼睛细长，见人笑迷迷的。约三十来岁。他平时一个人住在饭馆。媳妇和孩子仍然留在家里。距小镇个把钟头的路程。

小镇每十天会有一次集市。最热闹，人最多。也是小唐最忙碌，生意最好的时候。闲下来他回抽空回家住上一晚，看看媳妇和孩子。

一次，医院进了一批梅花鹿茸精注射液。说明书上写着，功效：滋阴壮阳，增强人体免疫力以及男性性功能。随后陆续有人购买。价格比较贵。

一日，他与明去了小唐饭馆。见到小唐后说，医院现在有一种新药，是专给男性壮阳的，效果很好。

小唐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哎，给我弄上几支，我给你们免费炒几个肉菜。

他和明对望了一下。明对小唐说，药很贵，不零卖。如果他开处方，我可以找机会。

小唐又把头转向了他。他说可以。但是我们也担着风险。我们也不收你钱，就在你这里吃十顿饭，如何？

小唐欣然接受。

贵重的药品，全部登记在册，根本没有多余的可拿。他们发现梅花鹿茸精，玻璃瓶上的字是黑色的油墨所印。可以用小刀刮掉。而且与注射用的生理盐水一样，大小尺寸相同。最主要的是注射盐水价格低廉，可以随便拿。

大喜所望。立刻找来医院里刻印的钢板，腊纸和油墨。他的字体的不错。负责写字。明掌管印刷。当晚，大功告成。

他们在饭馆里饱餐一顿，心满意足。

小唐怀里揣着梅花鹿茸精，来到医院，提着裤子，请护士小刘给自己注射了一支。心急火燎的，连夜赶回家去。

望着小唐急匆匆的离去的背影，他念叨着应该有点作用吧！心理上的也行。

他们的这个恶作剧，迅速传遍了医院。不几日。小唐满面愠怒的找到他们说，给饭钱。并把剩余几支还了回来。

过了些日子，小唐笑嘻嘻的指着他俩，对别人说，这两个捣蛋的家伙，白吃了我的饭，还给我的屁股上打了几针盐水。哎呀！那叫一个痛啊！

（七）

时间分秒过去，他看向远方，回忆曾今过往，世界上有那么多奇妙的事情，不是没有遇到，而是时机未到。有一种感觉，冥冥中好像有一种上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