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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红楼梦》解读:第九回 恋风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顽童闹学堂

读书|《红楼梦》解读:第九回 恋风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顽童闹学堂

作者: 王思站 | 来源:发表于2024-07-05 22:14 被阅读0次

    第九回看后意犹未尽,内容都是讲青少年的内心的浮动与冲突,看过后让我反复看几遍;去学校,其实不是单纯为了读书,读书原来只是一个借口,重要的是去认识朋友、去玩、去闹、去发泄青春期的情感和热血,因为青春期精力太旺盛,要找一个地方发泄,再加上又是未成年人,无所事事,学校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第九回里隐藏了很多青少年才有的秘密,成年人看了后也许会吓一跳,惊掉下巴,在私塾里的青少年,我们看到温文儒雅的贾宝玉,竟然满嘴喷粪,偷鸡摸狗,什么事都敢干。看第九回时,会想到自己的青春期,为了喜欢的女生,割手指写情书,跟情敌在麦田里单挑,打得头破血流。

    曹雪芹让我们看到成长中的青少年的两面性,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但这个好与坏都是老师和家长的判断。在青少年的世界当中,他们的性刚刚发育,眼中的世界与成年人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存在着另外一个世界。

    贾宝玉从出生到长大成人,身边几乎全是女人:奶奶、妈妈、林黛玉、薛宝钗、嫂子及丫鬟小姐们,从没被冷落过,喜欢热闹,需要各种玩伴。封建的长辈们根本不了解这个年龄的心思,他们对同龄同性朋友们那种发自内心冲动的快乐。贾宝玉尤为严重,在女人堆里长大,当碰到一位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时,他会很兴奋。同时秦钟长得又帅气,又稳重可爱,沉默寡语,对宝玉又百依百顺,在宝玉眼里秦钟是知己。

    青少年时期,心智和身体都是发育最快的,一些事情也开始似懂非懂了,对个人的形象,慢慢也要求高了起来,觉得帅气和漂亮非常重要,同时也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去学堂念书,绝对不会单一的只去读书,《红楼梦》第九回能让我们忆起中学时的美好往事。

    文章中关于性的描绘及学堂里男孩们讲的粗话,文中没有掩饰,直接描绘了出来,我看过几乎所有版本的《红楼梦》,有些版本为了附庸风雅,做了一些删减,觉得实在是不堪入目,不适合去读。回想一下我们中学时光,没有异性在旁边时,要好的同学在一起,大家讲的粗话,简直下流龌龊至极,与小说对比,小说算是优雅的了。

    男孩子的发育因为性征比较明显,通常他会对这个东西非常好奇,心理学家调查,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讲十句话几乎有八句都跟性有关。女孩子的性征比较隐秘,她们的世界与男孩子们截然不同。回来说《红楼梦》,曹雪芹简直就是穿越回去的人,在当时封建思想文化奉行的年代,毫不避讳地把少男少女的性行为和情感变化,形象生动的跃然于纸上,简直是一种创举,即使放到现在也是一种对世俗的挑战,看第九回,曹公给我的画面感是一位可爱而又风趣的小老头。

    1、清如止水的少年情感

    《红楼梦》第九回,让我联想到了白先勇的《孽子》,《红楼梦》这一回要比《孽子》精彩很多。我并不是从同性恋文学的视角看这一回。贾宝玉是一位异性恋,对女孩子的爱远胜于男生的,例如他看到薛宝钗从衣服里拿金锁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胸部的微凸和魅惑迷人的肩颈,说明贾宝玉已经对异性产生了浓厚兴趣。最明显的是,他梦里“意淫”秦可卿,这种意淫是非常不道德的,伦理上秦可卿比贾宝玉低一辈是贾宝玉的侄媳妇。同时跟自己的贴身丫鬟袭人试尝了禁果,有了性行为。

    性是禁忌,但又是文学作品避不开的话题,人的性是非常复杂的,有肉体的,还有精神的。从动物本能的冲动到心灵上的慰藉,在每一位正常人身上都会发生。我们可以对一个人爱得深沉,却不愿与之发生肉体行为。贾宝玉和林黛玉就是如此,完全是情爱,觉得只要在一起读读书、看看花就有无限的快乐,这种快乐是更上一层楼的情欲,是精神世界的补充,也是感情长久的基础。

    我想人之与动物区别除了会思考外,在性行为上也有很大的区别,因为人是有性和情存在的,在动物的世界里是没有的。一个雌性动物有发情期,它的身体会有分泌物,勾引雄性动物与它交配。可是人不是这样,人在每时每刻都会有欲望冲动,也可能没有;可能都是动物本能的冲动,也有可能升华成为精神上的爱恋,人类的性行为是极其复杂的。

    曹雪芹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的思想观念,超越了现今这个时代,在他的内心世界里,用异性和同性来区分人的情感太粗鄙单一了。一个人同时对异性和同性同时都可能产生非常大的兴趣,感情的纠缠绝对不能一分为二的,如果剥离了,那就是畜类了。

    有的时候我们会爱一个人的帅气,会爱一个人的幽默,会爱一个人的善良,会爱一个人的修养,会爱一个人的智慧和学识,会爱一个人的富有等,会因为形形色色的原因爱一个人,我认为这些都跟性别没有太大关系。第九回让读者大为惊讶,故事内容没有掉进异性恋、同性恋的泥淖,反而是另辟蹊径、超凡脱俗又不缺活泼、可爱、生动令人心似神往,自由自在。暗恋着秦可卿、爱恋着薛宝钗、迷恋着林黛玉的宝玉,现如今又对秦钟这个男孩恋恋不舍?去学堂不是去读书,目的是想要跟秦钟在一起。

    读到第九回让我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的,非常要好的玩伴,可以说,几乎到了一分钟都不愿分开的程度。早上很早起来的原因都不是为了上学,是因为你记得昨天答应他,几点钟一定到他家门口,叫他一起搭伙去学校。当童年旧事记起,历历在目时,再与第九回的内容遥相呼应,算是读懂了第九回。

    在孩子的世界中有一种非常惟妙的情感,单纯到没有任何功利色彩,连性都没有。我相信在青少年的世界中,在他们成长的经验里,有我们成年人再也找不回的东西。在青少年的成长中,可以简单到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可以用“清如止水”来形容。既不是友情,更不是爱情,是一种非常纯洁美好的感情。

    2、袭人对宝玉备至关爱

    宝玉要准备去学堂读书了,袭人犹如一位知心大姐姐,为宝玉准备去学堂的东西,东西没准备好,就坐在床沿上发呆、叹气。她的思想是传统的,很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知道自己就是为宝玉而活,伺候和照顾好宝玉是她应尽的责任。宝玉去学校读书,一整天都见不到人,瘙痒的内心无所适从。

    次日一早,宝玉还未起床,袭人已早早把笔墨纸砚、书包和衣物都准备好了,收拾得稳稳妥妥。还吩咐小丫鬟检查是否有遗漏的东西,像母亲照顾自己的儿子一样。“坐在炕沿上发闷”这一句写得真好,袭人看到宝玉要离开她身边,慌了神,无所适从。宝玉是位心思细腻的男孩子,他发现袭人心神不定闷闷不乐,问袭人:“好姐姐!你怎么又不自在了?难道怪我上学去,丢的你们冷清了不成?”人们喜爱宝玉是有原因的,他很懂人心,会换位思考,会察言观色,会揣摩别人心意,女孩们都会为之感动。

    像宝玉这么大的男孩子,多数都大大咧咧,很粗心,宝玉既细心又很有耐心,遇到这种男孩子真的非常难能可贵,宝玉这种很奇特的个性和品性,其实就是曹雪芹的性格展现。

    袭人笑道:“这是那里话。读书是极好的事。”宝玉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别人劝他读书,他都厌烦,突然想要去读书,袭人心里也是乐开了花,虽然对宝玉短暂离开自己身边有些不舍,但看到宝玉有上进之心,也为宝玉感到高兴。

    袭人又交待起来,但只一件事:只是念书的时节想着书,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袭人在唠叨,绝对是姐姐或妈妈才会脱口而出的话,她是在说教宝玉,毕竟她比宝玉大几岁。《红楼梦》是一本写情感的百科全书,在讲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不同情感,袭人跟宝玉的情感是亲情,是用姐姐或妈妈口吻唠叨似的诉说;这种感情在我们正常人的生活中都是存在的,人类的情感千变万化,丰富多彩,世上没有人能够把情感说清楚道明白,即使像《红楼梦》这样伟大的作品,也没有把情感说尽!

    袭人虽然是宝玉的贴身丫鬟,但从没有把自己放在丫鬟的位置,他做事情尽职尽责,她是在无微不至地照顾宝玉,还用亲人所具有的口气去教导宝玉,这点很有意思,耐人寻味,在袭人心里宝玉是位好孩子,她只是怕别人把宝玉带坏。

    袭人在跟宝玉讲:“别和他们一处玩闹,碰见老爷不是玩的。”这里说出了贾政,也是贾宝玉最惧怕的人。通过贾宝玉去学堂读书这件事,交待了他和身边人的不同关系,袭人对他关爱备至,但在贾政眼里,宝玉简直混账至极,不堪入目。

    封建社会,父权时代,父亲扮演的角色永远是严肃的、威严的,男孩子达不到父亲的要求,就会棍棒相加,言语辱骂。所以袭人警告宝玉说:“碰见老爷不是玩的”,话锋一转接着又说:“虽说奋志要强,那工课宁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可要体谅。”这话有点母亲劝说儿子的意味,母亲总是觉得孩子的身体比读书重要得多。袭人找的理由还可圈可点“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袭人其实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她根本不清楚读书是怎么回事,她只是用生活的常规逻辑去做推理。他真正关心的是宝玉的身体。

    袭人又道:“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交出给小子们去了。学里冷,好歹想着添换,比不得家里有人照顾。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着他们添。”这里让我想起许多童年往事,小时候最烦的就是每次出门的时候,妈妈总是说:“要多穿衣服,不能这样,又不能哪样,唠唠叨叨,让人心烦”,现在想起来,真的有些大逆不道。人世间的深情都是从芝麻绿豆中小事情显露出来的。诗中讲“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其实那是天下母亲都有的心思,那种疼爱存在于生活的每一处细节中。

    优秀的文学作品一是真实,二是有耐人寻味的细节。所谓细节就是文中袭人将脚炉手炉的炭都已经准备好,交给了书童,叫宝玉逼着书童去添。这里用到“逼”字,袭人知道那些小家伙只知道自己跑去玩儿,玩尽兴了,就会把宝玉这位主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跟宝玉去读书的茗烟等人,都是跟他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那个年龄的男孩子做用人也不会像袭人一样精细地照料他。从袭人的嘴中讲出那些男佣人们的懒。袭人其实也是用人,可是她骂那些用人的时候,说那些“懒贼”,她觉得她跟宝玉有另外一种关系,不觉得自己是用人。

    这些文字需要反复读才能发现其中的精彩,尤其是袭人的深情。袭人虽然不是小说的主线,也不是主角,但作者用细腻的笔法描绘了她对贾宝玉的爱,通过宝玉读书这件事表现出来。宝玉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男孩,他说:“你放心,出外头我自己会调停的。”

    最有趣的是,宝玉要出去读书了,却还担心丫鬟们在家里会不会无聊。平常都是他带着她们玩,现在他去读书,这些人在家里怎么办?宝玉的性格有些提不起放不下。他爱所有的人,爱秦钟,要跟秦钟去读书,但他又担心家里的林妹妹或袭人没有人陪。宝玉总是想爱每一个人,一个都不能少,每个人他都要照顾到。所以他说:“你们也别闷死在这屋里,常和林妹妹一处去玩笑才好。”他又想到了黛玉,平常都是他陪着玩,现在没有人陪,于是他希望她们去陪林妹妹玩。

    “说着,俱已穿戴明白,袭人催他去见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去读书的礼节繁琐,一一辞别后才能离去,所以袭人催促他赶快去辞行。于是,宝玉先去见王夫人,再去见贾母,贾母又嘱咐了几句。然而,贾母和王夫人的嘱咐却没有详述。为什么?因为袭人是最贴身的,这种爱是别人无法取代的。贾母虽疼爱宝玉,派了佣人照顾他,但袭人的爱是无人能替代的。

    “宝玉又嘱咐了晴雯、麝月等人几句。”宝玉出门时心里有太多牵挂,放心不下。这里,他的个性全部展现出来了。他细心体贴,关心每一个人,即使是出门去读书,也不忘嘱咐身边的人。他的关怀不仅限于最亲近的袭人、林妹妹,还延伸到晴雯、麝月等人。

    通过宝玉与袭人之间的互动,读者能感受到一种无可替代的亲密关系。这种关系不仅是依赖,更是一种深深的情感牵绊,使得宝玉在离开时,心中充满了对身边人的牵挂和关爱。这些细节将人物刻画得更加立体,使得读者在阅读时,能够感受到每一个角色的鲜活与真实。通过宝玉与袭人之间的互动,读者能感受到一种无可替代的亲密关系。这种关系不仅是依赖,更是一种深深的情感牵绊,使得宝玉在离开时,心中充满了对身边人的牵挂和关爱。这些细节将人物刻画得更加立体,使得读者在阅读时,能够感受到每一个角色的鲜活与真实。

    3、贾政的家族权威与父权象征

    宝玉即将要做一件令他非常害怕的事,那就是去见他的父亲贾政。

    贾政总是在责骂宝玉。在小说后面补写的部分,贾宝玉在家败人亡、即将出家前,远远地看到父亲乘轿而过,便在雪地里磕了三个头,感谢父亲给予他凡人之躯,然后随和尚离去。他和父亲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对过话。在父权社会里,孩子是没有对话空间的,因此贾政对宝玉说的话一般都是非常难听。

    贾政很忙,宝玉也很少见到父亲,可这一天偏偏贾政在家。宝玉碰巧遇到了父亲,因此他预感自己一定会挨骂。宝玉原本希望辞行的时候父亲不在,只要简单交代一声就可以溜了。

    偏偏这日,贾政上朝回家早些,正在书房中与相公清客们闲谈。忽见宝玉进来请安,并回说要去上学。贾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说,你玩的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

    贾政一直认为宝玉根本就是一个不肖之子,是一个败家子,一个侮辱门庭的人。他对宝玉的责骂不仅仅是出于失望,更是对他未能达到自己期望的愤怒和羞辱。在贾政看来,宝玉的行为举止完全背离了他对一个家族继承人的期望。

    我们不太了解在古代父权权威社会下,孩子心理上有多大的压力。许多人同情宝玉,觉得他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严厉的父亲。然而,我也很同情贾政,因为在大传统中,父亲这个角色的转换其实非常困难。伦理结构一旦形成,他就只能扮演那个角色。

    封建社会“天、地、君、亲、师”这五个东西被认为是最伟大的。父权是家长的象征,是权威的象征,让父亲转换成平民角色非常不容易。贾政的严厉不仅仅是出于失望,更是对未能达到他期望的愤慨。他说:“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地和门都是贾政权威的象征,他认为宝玉在家里是侮辱他,所以用“有辱门庭”、“有辱门风”这样的语言来批评宝玉。

    父亲的角色在这种社会结构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仅要严格教育子女,还要维护家族的荣誉和权威。贾政的严厉和不近人情,实际上是这一角色所承载的巨大责任的体现。

    曹雪芹写的非常真实,让千百年后的读者能够感受到那个时代父亲所扮演的角色。在现代社会,对于东方伦理中的父权有多角度的讨论。西方的希腊神话和史诗中,很多故事都是关于孩子背叛父亲、叛逆父权的。然而,在中国的故事中,这种情节很少见。只有《封神榜》中的哪吒背叛了父亲,最后他割骨还父,割肉还母,与父权、母权断裂,变成了一个具有现代意识的神明,他不再是从父母来的骨肉,而有了独立的生命。

    在西方,这个问题不存在。西方人很少认为孩子是父母的私有财产。有些人移民到美国或加拿大,在打孩子时,孩子会立刻拨电话给管理部门,管理人员会来干预。妈妈常常哭着说:“我打我的孩子,是因为我爱他。”但在西方,他们认为你打的不是孩子,而是公民。他们认为,父母只是暂时照顾孩子,而不是孩子的拥有者。这种观念在中国人伦理中是非常难以理解的。

    在中国传统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且还要谢恩。这种绝对的权威和服从在父权家庭中也有体现。曹雪芹通过小说,让我们看到了这一点,即使在现代社会,我们依然受到这种传统思想的影响。

    贾政的父权在宝玉面前显现时,我对贾政感到非常同情。他并不是个例,在那个时代,做官的人家大概父亲都是这样的角色。他们无法拉下面子表达柔情。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虽然父亲不像贾政那样严厉,但他也从未抱过我们,也不会说“我爱你”这句话。因此,我与父亲的关系依然比较疏远。

    这时,旁边的人只好打圆场。众清客相公们都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二三年后就可显身成名了,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天将饭时,世兄竟快请罢!”这里的“天将饭时”,意思是已经不早了,是在催促宝玉赶快去读书,实际上是让他赶快离开。于是两个年老的、贾政比较尊敬的人,带着宝玉出去了。

    4、曹雪芹的惊人文学技法

    “贾政便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早进来了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于是说道:‘你跟他上了几年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

    宝玉书念不好的话,不仅他倒霉,连仆人也倒霉。仆人根本没有教他读书,只是在外面看护他,结果贾政把李贵也骂了一顿:“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了,先揭揭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

    这里体现了一个文学技巧。前面写袭人,后面写贾政,袭人的语言温柔、细腻,贾政的语言粗暴、刻薄。作者的语言千变万化,赋予人物不同的性格特征。这种对比不仅突显了角色的独特性,也使得故事更加生动和真实。通过对话和语言风格的变化,曹雪芹成功地塑造了不同人物的鲜明形象,使读者在阅读中能够更深刻地理解和感受到角色的个性与情感。

    “唬得李贵忙双膝跪下,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又回说:‘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小的不敢撒谎。’”

    因为他不识字,只是在外面听到学童们朗诵“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但不懂什么是“食野之苹”,便以为是“荷叶浮萍”,于是就把“荷叶浮萍”加了进去。曹雪芹通过这种粗人与文雅事物的对比,充满了讽刺的味道。

    “说的满座哄然大笑起来。”在座的都是读书人,大家都知道李贵用错了典故,所以都大笑起来,连贾政也笑了。贾政平时最缺乏幽默感,他如果能多笑一点,或许会稍微放松些。我想,在君权、父权、师权打造的角色中,大概都是如此,脸上永远只有一种严肃的表情。

    曹雪芹不仅展示了贾政的权威和严厉,也揭示了传统父权社会中人们的刻板形象和内心的紧张氛围。这些细节使得人物更加立体、生动,同时也让读者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讽刺与幽默。

    “贾政也撑不住笑了,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虚应故事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安,就说我说的: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念,只是先把《四书》讲明背熟,是要紧的。’”

    贾政的话代表了中国封建道统对文化的看法,读书只是为了考试做官。《诗经》他根本看不起,《诗经》讲的是人性和许多美好的生命经验。如果贾政活在当代,他也不会看《红楼梦》,他觉得看《红楼梦》没有用,只要去高考就好了。父权比师权还大,贾政竟然对学校里的老师说,《诗经》也不必读了,只是先把《四书》讲明背熟要紧。

    宋朝朱熹汇编的儒家经典《论语》、《中庸》、《大学》和《孟子》被称为《四书》。在明清时期,《四书》成为教科书,后来变成了所有考试做官的标准,也就是所谓的八股取士的最早来源。《四书》、《五经》到了八股文的形态时,实际上是最戕害人性的。所有的读书和思考,与人性的发发展都没有任何关系。并不是说《论语》、《中庸》、《孟子》不好,而是它们在变成八股文后,已经僵化到没有任何思考,只剩背诵和考试了。

    这里通过贾政责骂宝玉,透露出当时官场教育已经僵化到读书只是为了考试做官。这一情节不仅揭示了贾政对文化教育的狭隘看法,也反映了封建社会中教育体系的弊端,批判了读书仅仅为功名利禄而丧失了真正的人文精神。

    李贵忙答应“是”,见贾政无话可说便退了出去。这时,宝玉在院外静候,等李贵他们出来就走了。李贵等人一面掸衣服,一面说道:“可听见了不曾?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我们这等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

    宝玉笑道:“好哥哥!你别委屈,我明儿请你。”宝玉非常可爱,他和仆人之间没有太大的阶级界限,不太摆排场。从某个角度讲,贾政痛恨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贾政代表了社会中的一个阶级,认为人在不同的阶级中就要有不同的样子。可是宝玉不是,他非常有人性。他不觉得袭人是仆人,而是疼他的姐姐;他也不觉得李贵是一个拉车的奴才,而是一个大哥哥。李贵为他挨了爸爸的骂,他心里不安。

    这是《红楼梦》最了不起的地方。在几百年前的阶级社会中,曹雪芹抓住了一个重点:人要像人,对人要有基本的尊重和体贴。宝玉几乎每个人都喜欢,他不必去巴结李贵,但他会跟仆人说抱歉,他的可爱正是体现在这里。他的个性永远是耀眼的。

    李贵说道:“小祖宗,谁敢望请!只求你听一句两句话就完了。”他的意思是让宝玉不要在外面惹祸,否则到时候挨打的又是这些仆人。

    通过这些细节,曹雪芹不仅展现了宝玉的温柔和善良,也揭示了封建社会中阶级关系的复杂性和人性的闪光点。宝玉的体贴和无阶级之见,使得他在那个严苛的社会环境中显得尤为珍贵。这种对人性深刻的描绘,使《红楼梦》在几百年后依然引人入胜,感人至深。

    说着,他们就到了贾母这边。秦钟早已在此等候,贾母正在与秦钟讲话。于是,宝玉和秦钟一同向贾母辞行。忽然,宝玉想起还未向黛玉告辞。黛玉是他的知己,是与他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人,所以他一定要去跟黛玉告别。

    5、宝玉与黛玉:未曾说出的秘密

    黛玉刚刚梳洗完毕,在窗下对镜理妆。听说宝玉要上学来告别,她笑着说:“好,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去了。”

    “蟾宫折桂”是一个典故。古代有一个人叫郤诜,擅长对策,他自称是“桂林一枝,昆山片玉”。“桂林一枝”是指他是那一枝最香的桂花,而“昆山片玉”则指他是昆仑山上最好的一块玉。“蟾宫”代表月宫,传说月宫里有一棵桂花树。这个典故的意思是一个人书读得好,就可以仕途顺利,扬名天下。

    黛玉和宝玉关系极好,她知道宝玉不是真的去读书,这句话带有调侃的意味,是小女孩对小男孩的玩笑话。她接着说:“我不能送你了。”

    宝玉微笑着回答:“好妹妹,等我下了学再吃晚饭。那胭脂膏子也等我来再制。”女孩子用的胭脂膏是用一种植物性材料调制的,从小宝玉就帮黛玉调制胭脂膏。宝玉常常因为帮女孩们调胭脂而被父亲责骂,认为他没有出息。

    宝玉知道黛玉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认真地回应她。他的心中充满了温暖和甜蜜,因为黛玉的关心让他感到被重视和理解。

    这段描写不仅展现了宝玉和黛玉之间深厚的情谊,也通过对话和细节,反映了他们之间细腻而真挚的感情。在那个年代,宝玉和黛玉的互动充满了温情和理解,超越了普通的兄妹之情,形成了一种深深的精神寄托。

    宝玉的个性很奇特,他觉得黛玉是一起长大的玩伴。黛玉调胭脂膏时,他也帮着调,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这么说是让黛玉知道,即使他去读书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是别人无法分享的。黛玉和宝玉的情感是别人无法介入的,包括薛宝钗。他们是知己,是上辈子的缘分,这辈子还要延续。

    “唠叨了半日,方撤身去了。”作者用“唠叨”来形容宝玉。正当宝玉准备离开时,黛玉又把他叫住了,说:“你怎么不去辞辞宝姐姐去?”黛玉心里总是要和一个人比较,这个人就是薛宝钗。在青少年这个阶段,常常会有这种比较,这还不能算争风吃醋,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重要性。这是话中话,情感非常复杂,是在证明她和宝玉的关系不一样,还故意提醒宝玉,你不是和宝钗很要好吗?

    黛玉的心思非常有趣。宝玉笑而不答,他太聪明了,知道这种话不用回答。

    这段描写展示了宝玉和黛玉之间深厚而复杂的情感。他们的关系超越了普通的兄妹之情,形成了一种深深的精神联系。通过细腻的对话和互动,读者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独特的亲密和默契。这种亲密关系不仅让他们在彼此的生活中找到慰藉和支持,也使得他们在那个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拥有了一份难得的纯真和美好。

    6、宝玉与秦钟的成长故事

    宝玉准备去上学,家里为了这件事忙了许久。这不仅体现了家族对他读书的重视,也反映了那个时代对公子教育的看重。尽管义学“离此不远,不过一里之遥”,整个告别仪式还是搞得极其隆重。

    当时的大户人家通常都会设立义学。宁国公和荣国公建立家族基业后,认为教育是最重要的,因为子弟的品行和家族的门风都取决于教育。他们成立了义学,不仅自己的孩子可以上学,同宗同姓甚至姻亲的孩子也可以来读书。这种教育模式确保了家族的延续和繁荣。

    义学不仅是为了自家子弟的教育,也是为了族群的共同繁荣。那些无法负担私人教师的贾家同宗族的穷人子弟,也能在义学中接受教育。这种方式确保了家族内部的教育传承,并为未来的家族发展奠定了基础。

    这种家学模式与今天的公立学校形式不同,却在当时的社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教育被视为家族延续和社会进步的关键。通过义学,家族不仅培养了自己的后代,还为整个族群提供了教育资源,确保了家族的共同繁荣和社会的稳定。

    凡是家族中有官爵的人,每个月都会按俸禄的多少,提供一定的银两来资助义学的运行。这种资助机制确保了家族中所有子弟都能接受教育,无论他们的家庭经济状况如何。

    家族学校通常由那些德高望重、书读得很好但未能考取功名的人来管理和教授。这些人虽然未能在仕途上有所成就,但他们的学识和品德使他们成为优秀的教育者。他们承担起了培养家族下一代的重任,为家族的未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宝玉和秦钟来了之后,一一见过人,拜过老师,然后开始读书。从此,二人同来同往,关系愈加亲密。贾母也非常疼爱秦钟,经常留秦钟在贾家住上一段时间,像对待自己的孙子一样关爱他,还资助秦钟一些衣服。秦钟是秦可卿的弟弟,从辈分上讲,他应该叫宝玉叔叔。

    然而,宝玉终究是个不能安分守己的人,他不愿意维持这种叔叔与侄子的关系。因此,他“一味地随心所欲,又发了癖性”。他对秦钟说,我们年纪相仿,又同班读书,以后不要叫我叔叔了,就以兄弟朋友相称就好了。

    《红楼梦》里,从道德的角度来看,宝玉很叛逆,打乱了传统的伦理关系。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这种传统的伦理显得非常僵化。宝玉想打破与秦钟之间的叔侄关系,但秦钟不敢,因为辈分很严格。后来,秦钟只得让宝玉称呼他的表字“鲸卿”。

    第九回后半段描述了学堂里的热闹场景,充满了青少年的语言特色。这些语言不仅体现了年轻人的活力,还让故事更具现代感。尽管这些语言已经经过了数百年的时光,但依然保留着其活泼生动的特点。

    在《红楼梦》中,每个角色的对话都展现了他们独特的个性。袭人的温柔细腻,贾政的严厉刻薄,林黛玉的聪慧敏感,每个人物都通过语言展现出鲜明的特征。接下来,我们将看到的是十几岁男孩子在学堂里私下的对话,这些对话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幽默感。

    曹雪芹有过丰富多彩的青少年生活。这些语言和行为,不仅是他的青春记忆,也是他对青少年世界的深刻理解。他能够将这些语言独具特色地呈现出来,让读者感受到那种青春的活力和亲切感。作为一位伟大的文学家,曹雪芹不仅能够抓住青少年语言的特征,还能使这些语言具有写实性,同时赋予其象征意义。这种能力使《红楼梦》中的语言在几百年后依然生动活泼,令人读来倍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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