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拼命努力的老人们

等公交车去上游泳课，一个阿婆头发花白的，挥舞着扫帚扫街道，趁公交车没到，走到中间护栏去捡垃圾。看她手臂枯瘦，一身轻飘飘的，万一给车带一下都得出去好远。

前些日子出了意外，但凡靠近车的举动，总觉十分危险。

其实马路中间干不干净，没什么人看的，多半还是凭良心和自觉干活。

又觉得人家上了年纪，还这样拼命干活，年轻人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做事。

从前跟民政局的一个盆友聊天说，环卫工人起码一个月得有4K的工资。理由是冬夜有时半夜醒来，四五点已经听见楼下扫地的声音。盆友说，想多了，1.8-2.3K这样，不是因为辛苦就能赚得多。

我倒没有见过一个年轻人去当环卫工人的，全是上年纪的人，日复一日打扫这个城市。

从前在银行，有些支行有设置环卫工人的爱心角落（这也属于我服务检查内容中的一个加分项目），放一些凉茶，提供座椅，从来没有一个环卫工人进来吹会空调。除了拍小视频，很少会有人主动邀请他们进来坐一坐。他们忙完了也着急回家里去。

有阵子对付审计，两三个月没有一天能十点前从办公室离开。每天走到永辉超市天桥，有个老婆婆坐在阶梯上把垃圾桶里的奶茶杯子捡出来，一个个套成长长的一串，第二天可以拿去卖钱。10点半奶茶店才打烊，所以她每天很晚才出，安安静静坐在那，像孩子摆弄翻绳一样灵巧。

胜利市场有个胖墩墩的阿婆，简直有我两下那么宽，经常用小篓子装了河虾卖，或者把黄甲鱼串了一串拎着兜售。除了熟悉的老主顾，她们最喜欢向我这样打扮的人兜售，买菜遮得严严实实的，去什么地方都提溜着手串的，看起来文静不会讲价的。

但凡我经过，她总是拿着虾篓子或者鱼提到我面前，说，阿妹，这个河虾野生的，很新鲜的，80块全部拿去；这个黄甲鱼炖汤，小孩子吃最好了。你怎么拒绝，她都要随你走好一段路，直到确认你真的不买。

有一回她拎着几只石麟（一种山山的跳跳，很贵的，炖汤清凉解毒）到我面前，吓得我惊叫的直接从马路这边蹿到了另一边，我最怕这东西。她一脸尴尬站在马路对面，凶巴巴的骂我神经病，这么好的东西都不要。她多半不能理解这种无害的东西到底有何恐怖，现在的女孩一个个这么娇气。

江滨路中行门口，每到晚上有个卖鞋垫的阿婆，10块钱一双，还摆着一点针头线脑的小东西。边上是个德克士，经常有过生日的小孩在门口做游戏，反衬那个阿婆格外寂寞。我出于不忍心买过一双鞋垫，缝得真细密结实，可能她做了一辈子的针线活。

周末军师去大别山参观学习，给我发了一些鞋垫，说是连大大前去参观都买过三双的。

那个阿婆做的就没有这么好看，灰色、黑色、蓝色。我现在几乎没有用过鞋垫，她的那些鞋垫大多只能卖给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家。

有时候路过她身边，会觉得很有勇气，头发花白了，人家还自力更生。有时候又想，现在没有多少人用鞋垫了，但凡你做个吃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冷清，我都不知道她一晚上能不能卖掉一双鞋垫。

讲到做吃的，我们读高中时，叶娟爱吃三园二路的阿婆碱果。那时候，阿婆已经很老了，叶娟经常担心，万一她过世了，不就没人做碱果卖了。幸运的是，直到今日，这个阿婆还在卖碱果，只是由媳妇动手做，她负责门口卖。

我从办公室下去买碱果，1分钟就走到了。有时候是用办公室卖纸皮的班费，一次会买几十个，还会搭上点卤味（阿，清明果一百分，可惜现在清明过掉了）。如果是给自己买，那一般买2个，小时候1块钱5个，现在7毛钱1个。

阿婆脑子清楚的很，算账快准狠，有时候有人排队，她会给买几十个的客人打包。同事姐姐开玩笑说，我们银行那套VIP优先办理，人家卖碱果的婆婆都学会了。

（我这种一次买两个的，经常呗她嫌弃，她会说，买三个算你2块，我可能是最小气的客人）

还有总是半夜挑着担子在市政府转盘那里卖玉米、葡萄、西红柿的阿婆，蹲在宣传栏底下跟个幽灵似得，我常常想那么瘦小的脑袋上，怎么才能长出爆炸的发型。她又精明又手脚麻利，一眼就能看穿我这样的人不怎么会拒绝，你但凡问一句，她已经给你打包了，你说买一点，她剩下全倒给你，你说买玉米，还剩两个西红柿她也装进去给你按玉米的价钱称。最后告诉你多少钱，理所当然等着你付钱（我真的每次都没有拒绝的机会，人家都打包好了）。

我给她忽悠了好几次，还交待爸爸，别去那买，也别去问。

夏天去散步，突然眼看马上要下暴雨，原本出摊子的人才把家当推出来，又得往回赶。卖仙草的老爷爷抱着保温桶和板凳；修钟表的人推着摊子，卖烧烤、鱼蛋宴的人把冰柜烤架往回头推。路过一个商场门口，看到卖伞的老人家，坐在阶梯上纹丝不动，雨伞一把15块，字写得真好。他拿了一根毛笔蘸水在阶梯上写字，满街跑回家的人，站在商场屋檐下避雨的人，尽管要下雨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买伞。

偶尔爬山回来，会遇到城管驱赶那些挑菜来卖的老人家。其实城管也很为难，大多是年纪轻轻的大男孩，动手是绝不敢的，倒有好几次，还没碰到，老人家自己就丢下挑子，满地打滚起来。当然也有老实巴交的，马上挑着菜换地方的。

说实话，有时候看那种七八十岁的老人家，晒的乌黑发亮，衬衣半敞的穿，露出根根分明的肋骨，挑了菜有时候走到傍晚了还没有卖完，实在叫人不忍。

不是天下所有的老人都领退休金，每天早上爬山，下午打牌，晚上去河边拉二胡或者吹萨克斯。好多老人还在为了吃口饭，或者为了给自己女减少负担，拼命努力在工作。

他们不全是慈眉善目的，知道宽容礼让，像故事书里那种只有善良的老人，有的偏执，有的狡猾，有的自私，有的甚至有点凶狠，用他们不多的体力和积累了大半生的智慧讨生活，尽管这些智慧有的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时代。

但愿那些拼命努力的老人们，子女都孝顺点，多享受点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