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秋时节,老舍在《四世同堂》里有这样的描写:“中秋前后是北平最美丽的时候。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昼夜的长短也划分得平匀。没有冬季从蒙古吹来的黄风,也没有伏天里挟着冰雹的暴雨。街上的铺店用各式的酒瓶,各种馅子的月饼,把自己打扮得像鲜艳的新娘子……”
秋高气爽是北方城市此时共特点。天空湛蓝透亮,像镜面般的湖泊,似乎能倒影出人影儿来。
楼群之间有大朵厚重的白色云团在移动,画面感逼近,仿佛触手可及。昼夜温差变大,黄昏微凉,需要添置衣物。
来往的行人车辆拥堵的高峰段增多,走亲访友增加出行的频率。超市和商场最先营造起节日的氛围,各式礼盒占据所有显眼位置,饮料、酒水、肉制品、果品、茶叶……主角依旧是月饼。
鸿的妈妈每年中秋总是提前采购月饼,分送给亲朋好友。尽管相比较物资匮乏的过去,月饼已经不是稀罕物,但多年来,她依旧保持这个习惯。
从不购买包装华丽的月饼礼盒,选择老式机关食堂月饼,纯手工制作,简易包装,传统五仁馅料,味道醇厚香甜不油腻。
食物永远是那个时代的人表达感情最直接的方式。
他们不是追求时尚的人,但具有充沛浓厚的情意。与邻居、亲朋可以保持几十年的联络和交往,即使因为客观原因失去联系也会不断尝试取得联络。
至今,我妈妈仍旧与远在西北和南方城市的好友保持电话和视频联系,有时候互相寄送特产。
年轻时结下的友情,形成的待人处事的方式,不会因为生活匮乏还是富足发生改变,是一种有根基的情感,带给她们愉悦和满足。
现在的人则习惯于各自隔离和孤独,高档餐厅里觥筹交错,热闹过后一拍两散,人际关系的建立和瓦解都简单而迅疾。
即使基于人情世故的需要,也会选择华丽昂贵的礼品,而不屑送食物之类有情义却“廉价”的礼物。
对于节日的丰富印象大都来自于记忆。自17岁岁离家求学,长期在外独自生活,很少有机会和时间在节日里与家人团聚。
幼年时,每每节假日,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家中时常人来人往。那时家规极严,有客时小孩子不能上桌吃饭,因此总是单独给我拨出一碗饭菜。
男人们在酒桌上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国家大事到家长里短,杯杯酒里都能衍生出新话题。
厨房则是女人们的天下。妈妈擅长做家常菜,煎炒烹炸,凉拌蒸煮,色香味俱全。多年来只要她在家,几乎不会让位于其他人。
至今我也只能给她打打下手,她对于我拙劣的手艺打心眼里不青睐。
他们生性淳朴,热情好客,热衷所有平凡的喜乐,是维系这热闹和情意的纽带。
我的大伯年年执意坚持家族团聚吃年夜饭的习俗。即使在姑娘们都纷纷嫁人后,除夕当晚能聚在一起的也只有父母这代人和我的堂哥,我们这一辈中唯一的男丁。
孩子们欢呼雀跃地围绕在他身边讨要红包的情景不复存在。身为祖父母的长子,孩子们眼中最为年长、资历最深的家长,他深知往后只会比现在更寂寥。
就像在电影《一切都好》里,张国立饰演的管志国,当四个子女爽约一场本就难得的家庭聚会后,就毅然决然背起行李,辗转上海、杭州、澳门等地去看望他们。
行李箱里除了日常用品,是一本未完成的家庭回忆录。对于亲情的圆满和维系近乎成为他们的信仰。
对于人和事的体会,需要时间、经历和能力。对于父母这一代人的爱、尊重和理解,是逐渐形成的。
我年少时腼腆沉闷,骨子里却执拗顽固,不会轻易妥协,不擅长直接表达情绪和感情。常因为一些小事儿宁可被罚站在墙角,也不肯认错。
因此,在很长的时间里,对于父母近乎苛刻的教育方式没有给予正确、深切的理解。后来明白,他们也是同时有着天生弱点和真情实感的普通人。
只是有时候没有用合理的方式方法,有时候内心与他们的表达自相矛盾。
年轻的人总是习惯对老一辈的人妄下论断,认为他们观念陈旧、落后保守。但其实他们的身上其实有很多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深厚强韧的秉性。
面对生活的磨难,少有怨言,很多时候是默默承受。对孩子甘愿付出甚至牺牲,对于家中长辈没有原则性地尊重。
我想,那些时代和命运带来的沉重负荷,倘若搁置在我们身上,我们不会有像他们那般的承受力和忍耐力。
时间使生活始终处于变化和分离的状态。
人与家族、故乡、城市关系的衍变,与旧的习俗,往昔的热闹和人情的疏离。对于生活,人总是心怀不甘,有时充满失望,徒增烦恼和折磨。
在拥有某些人和事物时并不深以为意,在与其完全、彻底分离后,才真正体会到他们对于自己的全部意义。
佳节将至,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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