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书人

卖书人

学校处在弯弯绕绕的后街。出门就是村子里一户一户的人家，除了校门口几户因着自家的房屋位置便利，卖些孩子们的零食和小玩意儿。没别的商店。

后来来来往往的，便发现校门口走两步有个流动摊点，是卖书的。

卖书人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头有些秃，头顶薄薄的盖着一层黑发，倒也没白的。说话、发笑时牵动脸上的肌肉集体把颧骨高高的顶上去，使那圆乎乎的一团趴在眼睛底下，下巴便显得更瘦削些。每次见他都收拾的很干净，旧的灰色外套和黑色的裤子，穿一双旧迷彩布鞋，衣服鞋子旧是旧了些，但十分匀称妥帖。

卖书的工具一般是一辆手推的木质架子车，两个轱辘和车身分离，靠在旁边的墙上。四张可折叠的钢丝床，有时摆的书多，铺上粉红色床单，四张床全用上，有时书少，用两张，闲置两张。一把商店门口遮阳的大红伞，既遮雨也遮阳。

跟他没有交集，心里老觉得是盗版书贩子。有一次照看学生放学路队，我撑着伞站在他旁边。书摊前围着一圈接孩子的家长，我伸长耳朵听他跟人聊。

“昨天，有个女的说我这鞋不是人穿的！我说就不是人穿的，是神仙穿的呦。”他说话时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带着笑。

“你这还卖鞋？”旁边自有人搭话。

“唉，要账要不出来，要了这些鞋。”

再没人吭声。

我歪歪头，从伞底下瞧他。没人回应，他也不觉，弯腰拉拉书底下铺着的床单，随意再摆一摆书，把几本漫画书摆在最上面。手插在裤兜里，朝着校门口站着。

我觉得他不会有什么生意。

放学了，孩子们陆陆续续从校园里跑出来。打头的几个男孩径直冲到书摊，把他手从兜里往外拽：“咱俩石头剪刀布，我赢了你给我一个奥特曼！”他随着几个孩子的拉扯，几乎打了一个趔趄：“我今儿没拿奥特曼，明天吧。”

小孩们不依，嘟囔几句，便蹲在他书摊前：“这个书怎么卖？”“奥，这个是《淘气包马小跳》，讲一个学生从差生变好了。18块，卖给你15块。”他看着这小孩说。小孩也不抬头，只管哗哗啦啦翻书。

学生们出来的更多了，但几乎不在他面前停留，他也不揽客。静静站着，像看别人的买卖一样看着自己冷清清的书摊。

我来回看着学生，后来顾不上看他。也不知道卖没卖出去一本书。又忙着到餐厅吃饭，没再多留一会儿。

我走在人群中，爱看这些沉默的人。从他们身上，有时也能有些收获：生活是无数滴从天而降的雨滴，落在不同的人身上，便有了不同的经历，但走了长长短短的路，最终仍是要百川入海，叶落归根。

遇到他后我常想，老了老了，村小门口卖书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