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促使他写诗?“你是谁?为什么在众生之中选择了我,这个不能体味广大生活的人”,他也在拷问那个神,他被召唤到诗歌的王国,“却不能离开”,抛弃了全部生活,草原和牧场,所以他才说他是那个“不能体味广大生活的人”。想必他曾羡慕那些简单生活的人,羡慕永远在低头生活的人,可惜他仰望天空,看到了神的,还迷糊的走向了天梯,得以在云后看人间。但是这个神不过是命运的别称罢了。是他“在独自的生活中听到了你”。可他说那是“归程”,那就是“命运的航路”。然而“望不到你的头,你的头深埋在云里”,神的生活是凡人不能适应的,在神的生活里,一切都是没有形体的,他的“两条无身之足在阴云之上踩着灵光”,他“从黑云之中泛着洪亮的声音”。
他说“诗和小说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诗是直接的意象表达,但是他想像那诗歌一样纯粹,但是小说要污秽的多,接受小说就得接受脊背上的污点,小说是比诗歌更长,却不是永恒的艺术。他仅写的几部小说很难去评说,但是至少他在努力跟诗歌诀别,这隐忍的诀别就跟那黑夜沉默的大海一样,包住你,却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至今仍然披挂着破旧的僧衣”,” 我狱中的友人和禁中的情人”,他的生活是禁欲的,他只能在诗中“制造了这么多的情侣 这么多的鬼魂”。他说“诗歌直接从属于幻想,它能够拓展心灵与生存的空间,同时让不可能的成为可能。”他禁欲的诗歌准则最终让那些抒情的都永远悬浮着成为可能,成了真正的不可能。而那些情侣和鬼魂大概就是诗歌给他拓展开的心灵与生存的空间吧。
他把生活变成诗歌,内敛到极致:“我已经可以完成一次重要的分裂,仅仅一次,就可以干得异常完美”。他真的完成了他的分裂,他彻底成为诗人,放弃他的经世致用的理想,暂时的成为一个诗人。可是他决定了写诗,所以他的写诗方式就比较不“诗人”,先决定好些使用什么意象,这种计划主义跟自由主义听上去是掉了个档次的。
所以说他是个短暂的诗人,他是诗人群体里的“不忠者”,戈麦对诗歌早已心生对抗的情绪。他说“我的一生被诗歌蒙蔽,我制造了这么多的情侣 这么多的鬼魂”他有更远大的理想,但是诗歌刺伤了他。
他的诗歌不是抒情的艺术,那是词语的艺术。“诗歌应当是语言的利斧,它能够剖开心灵的冰河。在词与词的交汇、融合、分解、对抗的创造中,犀利夺目的语言之光必将照亮人的生存”所以他“逃避抒情”,所以他的诗歌是不那么流畅的,有点像瘀滞的伤口,不外流,但是闪耀着理性之光,悲剧之情,“节制”或许更加准确,他的抒情是向内压,一般抒情诗人是向外放。
没有任何贬损的意思,他就像哑的原子弹,像起火的直升飞机。
读他的诗有种类似他在诗歌中描述的被选中那般冥冥,你认识一个人,不需要知道他的姓名工作,他的身份无关紧要,但是你能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看到双方的内核。历史是舞台剧,在一定的时期主角只会有一个,比如那个时代,海子是一个标志。时代记住了最好记住的,海子面朝大海,而戈麦没有,他的精彩的诗句没有那么朗朗上口,他的诗读起来有点别扭,因为他不好好用词,他穷尽词语的可能。这样的作品不容易被记住。此外他的作品几乎没有心灵鸡汤那样的句子,这样很难被记住。
他看到了自己的丑陋,但是还没看穿丑陋,他就离开了。他是“窥破窗纸梦见黎明”的人,他是“骑着野牛似的的卡车/向后疾驰”的人。他的诗不可能在大众中传颂,犀利和虚空不可能被承受太久,在温情阳光的现实里,这只能是角落里的青苔。他的诗只能是“两扇从不点灯的窗户/在夜里,守望着月光下雾霭般的原野”
他的诗同样也不会被文艺青年喜欢,因为他节制,他太谦卑,爱上一个不抒情的诗人并不是一件看上去很酷的事情。戈麦的诗对语言的运用因为“剔净”了情感,因而不忧伤,不美丽,反倒充满了对人世的悲哀。
戈麦如果要成名,只剩下他的想象力了,他的想象力基于语言的最大可能,不同于一般我们理解的想象力是美好的,他的想象力要直达意象在人脑产生时的第一感觉,语法在这方面几乎失败,因此他的想象力表现为词语的奇妙组合,看上去并不美丽。
此外他的诗不讲爱情,不讲友情,不讲亲情,不讲理想,不讲追求梦想后的挫败,不讲日常忧思。他“不能体悟广大的生活”,仿佛在人通往神祗的某一条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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