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在文中说:“仰慕朝阳者众,欣赏落日者寡。”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能够在十三个小时内既看到落日又看到朝阳,还真是幸运。
有感于落日的震撼,我回来对老婆说:“明天还要去看一下日出。”
“那你得早起了。”她说。
查了日出时间,闹钟定到五点四十,响起时,我睡意正酣,就不想起床,偷奸耍滑地想到,把落日倒过来不就是日出吗?辗转良久,还是不想留下遗憾,一狠心爬了起来。
天尚尽黑,车灯外黑魆魆一片。路上车辆寥寥,偶尔有人在路边挑灯摆了个摊,仿佛是卖肉的,一两个人站在摊前挑选。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发怵,觉得他们可能来自鬼域,在做着某种神秘的交易,说不定一转脸就会是一副阴森可怖的模样。不失时机地,脑后突有风来,我一个激凌,心想:莫不是他们已经上了我的车吧?
这样想着,又开始犹豫了,等离了最后一个村庄,这种感觉尤甚。车灯所及,白花花的桉树就像挑着招魂幡的孝棍,桉树外一片漆黑,我真怕有东西从里面跳出来,挡了我的路。路侧挡柱的反光块,闪亮着,像精怪的眼睛。车子走到高处,路侧便是悬崖,我又担心车子会鬼使神差地失控跌落。
一路担心一路上,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昨暮的那个平台。台上空无一人,风车呜呜地转,猎猎的风刮到脸上还真有些冷。
谷底灯火灿然,与天上的繁星映衬着,小半个月亮悬在天空,亮得出奇,离人很近,似乎伸手可及。我因而感慨,李白的“手可摘星辰”恐非虚言。
东边已经出现了一缕红光,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去到了六点四十分,心想,快了快了。
因晨曦的缘故,我胆子大了些,但一个人守着一个高台,显得有些寂寥。正思忖间,突突突上来两辆摩托车,从车上下来三个年轻小伙,我一下大了胆,同时又觉这三个人竟与自己一样傻,大清早起来,顶着寒风只为看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出。
三人明显感觉到冷意,瑟缩着躲在控制室后。我不禁报之以哂,心想,既然来看日出,又何以怕冷?转过头,目视东方,不再管他们。风更烈了些,强撑着才能站住,冷意十足。
一条晨光横在天际,大气磅礴,几乎占据了整个东方。起初那光甚短,慢慢开始往两边延伸,也越发光亮,犹如在黛黑的夜之蛋上划了一个口子,得见里面橙黄的蛋心。
星星开始渐渐隐去,皎白的月亮也黯淡了下来,边缘变得通透,天色渐渐渗入。被晨光映照着的风车,显得有点高远,仿佛来自外空。
有山的顶部轮廓在远处被描画出来,在波诡云谲的云海里面仿若孤岛仙山。云气逐渐增多,氤氲在谷底,起先灯火闪闪的人家渐渐被侵掉,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了。
东方那道光又增长了些,竟绕了整个天边。这时,风突然剧烈了,起先略显闲适的云海变得激荡起来,云气从谷底席卷而上,越过我所处的山头,向另一侧的山谷而去。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除了身边的风车和三个青年外,我竟然一无所见。
回头再看向东方,显出轮廓的山顶也隐在雾霭之中了,只剩下一片光晕在雾中化着,浓得化不开的样子。我有点担心,倘若太阳此时而出,因了这浓雾我竟看不到它,岂不可惜?又因而想到,太阳还真是有架子,出来前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又像是要出阁的处子,也学着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幸好一段雾腾之后,山色复归清晰,晨光也愈发地亮,我紧盯着最亮处,生怕错过了日出。三个青年也踅了出来,聚在一团,望向东方。
等了许久,太阳终于出来了,起初是一个红红的一个小头,只是红,未有光,像是窗台外探出的调皮的孩子的头,怕见生人一般,但又忍不住好奇心往里瞧。
慢慢地,太阳越升越高,也越来越亮,由红渐黄,最后,它冲出天际,但还是昏昏的,天地间未曾有大光明,我想,许是有云雾的缘故吧!
云雾被霞光所照,泛着昏黄的光,云气竟又重了起来,把我裹在其中,隐去了所有的物什,只余我和一个昏黄的朝日相对。我觉得它是关爱我的,竟让我与它在寂寥中相对了,不知那三个青年如何?
太阳升得高些了,亮得有些刺眼,无法直视。天地间终于一片光明。云气蒸腾飘渺,在远处翻涌。山的轮廓越发清晰,渐渐连成一片,层层铺开去。风车和山坡都披了日光,兀自璀璨着。再看那天,竟蓝得出奇,仿若刚刚绛洗过一样。
三个青年拍了照回去了,我逗留了一会儿,也驱车离开。行至山脚,突见一女身着蓝服,蓬头垢面立在路侧,吓了我一跳,庆幸多亏是下山时见到了她,如若换成上山时,恐怕我难有此行了。
又突然忆起,昨晚也似乎遇见了她。她是一个拾荒女,可能就住在这山间。我因而想到,在她的眼中,日出日落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于她,可能压根儿没考虑过这个事情。所谓感怀,无非是无聊文人伤春悲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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