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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风云中的激变:南昌暴动的来龙去脉

历史风云中的激变:南昌暴动的来龙去脉

作者: 明河在天 | 来源:发表于2017-07-31 23:17 被阅读1233次

         节选自拙著《找寻真实的民国:南京政府那十年》

    ……

    汪已经打定主意要“分共”,当他结束了郑州会议返回武汉后,他在加强长江防务、准备讨蒋的同时,也加速了“分共”的步伐。

    不过,基于汪的为人,以及苏俄、共产党人为中国革命做出的贡献,以及叶挺、贺龙等人所控制的革命武装,所以武汉方面采取的是“和平分共”的政策——这其实很不现实的,只是让武汉方面多了些道义的资本;因为这毕竟是两个都要搞一党专政的政党,何况还有苏俄欲控制中国的野心。

    根据郑州会议的决定,汪首先解除了鲍罗廷顾问的职务,接着又逼迫武汉政府中任劳工和农政部长的苏兆征、谭平山辞职,并认可了6月5日发生的朱培德在江西“礼送”共产党出境的举动。同时,汪又通过召开会议,要国民党方面的党政军要人们拿出分共的办法,尤其是要唐生智、张发奎等人在军队中留心防范不测事件的发生。

    经过一系列的准备,汪认为分共的时机已经成熟,于是便在7月14日夜不顾宋庆龄、邓演达等国民党左派的反对,悍然举行分共会议。鉴于共产党方面及国民党左派的激烈反应,汪又提出警告道:“再这样乱闹,莫怪我们翻脸了……再要闹,只好捉人了。”【11】

    就在武汉方面为要不要采取武力而犯难的时刻,8月1日,南昌的一声枪响,终于打消了他们在道义上的顾虑……

    在此之前的7月27日,鲍罗廷已经被礼送出境。

    由于斯大林作为苏俄的党的化身,自然是绝对不容置疑的;由于鲍罗廷是斯大林中国路线的执行者,所以他没有被追究责任。最后,经过苏俄方面仔细的“研究”,最终确定陈独秀是主要责任人,中国革命的失败都是陈一手造成的(陈自1927年以后基本不再具备多大的政治影响力,还一度专治声韵学)。

    为了明哲保身,鲍罗廷沉默了很多年,他不但已经靠边站,而且深居寡出,终于幸运地熬到了二战之后。他有时也谈到中国,但是又不敢写书,他后来一度担任《苏联电影》英文版的编辑,与崇毛的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一度过从甚密,这引起了那位红色沙皇的极度不满,于是苏俄方面便一手炮制出了一桩“间谍案”,将鲍罗廷打入其中(朝鲜战争之前斯大林对毛一直不信任,因为毛的上位不是经莫斯科授权的);又由于在战后苏俄境内掀起的反犹风潮,所以作为犹太人的鲍罗廷只有死路一条。

    1951年5月29日,鲍罗廷最终死于雅库茨克附近一个最残酷的集中营,此时距离他被捕已经两年有余。

    与鲍罗廷等人一起被驱逐的,还有邓演达等几十人。

    邓演达在武汉期间,身负党政军各种职务,工作非常繁忙。他心脏不好,但是仍然蓬首垢面地日夜操劳,身边的人甚至外国记者都非常感动。但是冯玉祥考虑到邓激烈的左倾立场,于是就给汪写信,要邓辞职。

    邓眼看大势已去,为了来日再起,只好化装出走,跟随苏俄顾问一起到了莫斯科。他辞职后职务大部分被陈公博接任,陈不是个有力的人物,可谓形同虚设。因此由于他的出走,产生了一系列的不利影响,曾出任独立十四师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的包惠僧为此回忆道:

    武汉政府失去了一个邓演达,就是倒了一个有力的支柱,在军事方面就不能掌握第四军、第十一军,第四军、第十一军没有邓演达的政治领导,也不能发挥什么作用,而军事上的一切只有听从唐生智摆布。在政治方面,再没有人坚持孙中山的三大政策,只有让反动派抬头,让国共分家。在社会方面,国民党人没有哪一个比邓演达得人心,能联系群众。(《包惠僧回忆录》)

    此前,莫斯科是看好汪的,所以不重视扶邓。邓是赞成土地革命的,本来可以与共产党长期合作,只是他的思想是三民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折中,认为社会主义革命还很远。故而,未能引起苏俄方面的高度兴趣。

    邓到了莫斯科后,为了有所补救,斯大林竟准备将邓宣布为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但是被邓演达拒绝,因为他始终都自认是一位国民党员。由于惹恼了那位暴君,他不久只得避走德国。

    ………………

    【11】“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网一人”,这话既不是蒋说的,也不是汪说的,而是出自于桂系军阀陶钧之口,参见郑奇《腥风血雨的一九二八年》,《武汉文史资料》1983年第1辑。

    中共是最革命的,容不下半点妥协,面对国民党方面的清党举动,他们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因此选择了反戈一击。

    长期以来,张发奎出于个人意气,与中共分子的关系还算不错,据陈公博说:张最喜欢别人恭维自己,北伐时期他的战功极大,“于是共产党认定他是一个目标,在武汉时候整日对他恭维和称颂”;邓演达既擅长理论讲演也善于拉拢,他对张也极力拉拢,以至于使张“以为他并不是被共党包围,倒以为他可以绝对指挥共产党”【1】。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张发奎根本不晓得这潭水究竟有多深。他在政治上比较单纯,此时他还不能完全理解中共的组织、理念和性质,他眼见中共分子都非常革命、非常英勇,所以对于分共一事是非常矛盾的。在张看来,中共分子一般都是知识分子,普通士兵之中是很少的,所以不难控制;而且他同叶挺等人的关系很好,他不反对共产党个人,“我以为我能够感化他们,至不济,我想他(叶挺)会离开部队。”【2】

    “他到底是国民党的一员,如果遵令分共,对于他每天所听的理论的确有些矛盾,而且许多共党还是多年的袍泽。向华于是便有点妙想天开了,他想以共党护法自居,把一切共党都搜罗在军中,企图带至安全地带,而同时更希望一班共党都歙然的听他命令,对他拥护到底。”【3】陈公博为此分析道。

    对于武汉政府的东征主张,张发奎是不大赞成的,因为攻占了南京还达不到他做中共护法的目的。碰巧这个时候他接到了李济深的来信,李不希望看到南京与武汉方面鹬蚌相持,所以暗地里派人至武昌和九江,劝张向华带兵回广东休养。

    李任潮的这一提议正中张的下怀,当他的部队刚刚到达九江时,他便正式向武汉方面要求带兵回粤。面对这种拆台的举动,汪似乎也可以理解,只得顺从了张;随即张又要求留在南湖学校的军官学生都编作他的教导团,以备带回广东,汪也成全了他。陈公博提议派余恺湛做张第二方面军的政治部主任,则被张拒绝。

    此时东征已是箭在弦上,长江以南的军事,武汉方面只好交给程潜来担纲。就在陈公博率领政治部人员在汉口准备东下时,突然传来了在南昌的贺龙、叶挺部“叛变”的消息……

    面对风云突变的形势,中共临时中央常委会于7月中旬做出决定,要在湖南、湖北、广东、江西四省发动秋收起义的同时,联合张发奎部打回广东去,在那里建立新的革命根据地,在苏俄的支持下重整旗鼓,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以同南京、武汉方面分庭抗礼。

    当时,第二方面军中的第十一军第二十四师叶挺部、暂编第二十军贺龙部、第四军第二十五师李汉魂部,或为中共所掌握,或受中共较大影响,因此有望说服或者迫使张发奎就范,给他来个“黄袍加身”。

    武汉政府的东征军以唐生智为总司令,他们一路由九江、湖口进攻江北的安庆,一路由赣东进攻浙江,一路由鄂东进入皖北,三路并进,准备攻取南京。7月下旬,准备南下广东的第二方面军陆续到达江西境内。

    有鉴于张发奎的挺汪倾向,中共对于争取张已经感到无望,因此到了7月24日,李立三、邓中夏、谭平山、恽代英等中共高层在九江开会决定,将中共所掌握的军事力量尽快集中于南昌,于28日举行南昌暴动,暴动成功后,自行率主力前往广东。

    由于时间紧、任务重,暴动被推迟。时在武汉的张发奎综合种种反常的迹象,已判断出军队中有异常,因此决定于8月1日前往南昌坐镇。

    在30日上午的中共前委扩大会议上,张国焘认为张发奎的倾向举足轻重,他认为“应极力拉拢张发奎,得到张之同意,否则不可动”【4】,他还拿出了尚方宝剑——此前共产国际的电文指示:“如毫无胜利的机会,则不可举行南昌暴动。”

    但是,在周恩来等人的坚决主张下,亟不可待、孤注一掷的暴动大计被确定,时间就定在张发奎到来之前的8月1日凌晨4点。

    由于发现有人告密,南昌暴动的时间被迫提前到了8月1日的凌晨1点。经过5个小时的激战,两万余人的起事部队全歼六千余人的南昌守军,顺利占领了南昌城。

    张发奎对于共产党是乐意庇护的,但离开他的军队别树一帜,再非他所能容忍。他闻得暴动消息之后,立即同李汉魂等人乘车前往南昌,“希望以郭令公(郭子仪)单骑见回纥的姿势,把他们镇压住”。

    可是当他们一行人行至德安时,前面有张的军队堵住,不肯让火车通过。张气极了,亲自下车,喝道:“我是张总指挥!”没想到,堵住火车的兵士说:“我不认识张总指挥,只认识我们同志!”事实上,这部分人就是倾向于中共的。

    张还想开口训斥对方,可人家已经架起了机关枪,这一回总算老张识相,只好乖乖后退。据说他们后来遭到了一部分起事军人的枪击,最终以跳车逃命收尾【5】。

    不过,为了争取广大暴动官兵及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的支持,在南昌暴动胜利后的当天上午,推举产生了由宋庆龄等25人组成的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在张国焘的提议下,张发奎、黄琪翔等人也被列名其中。

    既然说服不能凑效,张发奎只好采取了暴力镇压措施。在武汉方面的配合下,围剿行动迅速展开。

    8月7日,张军夺回南昌。当时叶剑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是不久前刚刚秘密加入中共的,在叶参谋长的建议下,张发奎没有立即尾追“叛军”,而是放他们到东江;这样一来李济深就要调兵去打,造成广东空虚,而第二方面军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广东,也方便下一步控制住粤局。

    恐慌之余的李济深得到了身在广西的黄绍竑的支持,而且蒋系的钱大钧部尚留驻广东,一时间,就形成了粤、桂、蒋三方联合镇压起事部队的局面。如此一来,也就增加了第二方面军控制粤局的难度。

    8月底,经过瑞金、会昌等战役,起事部队三战三捷,得以于9月中旬进入广东,然而其力量也被迫分散。相反,钱大钧、黄绍竑等部却获得了三个师的增援,他们利用大好时机对起事部队各个击破,最后,起事部队被打散:一部千余人退入海陆丰地区,成为创建海陆丰根据地的主力;另一部在朱德、陈毅带领下,辗转至江西井冈山,与毛泽东所率领的秋收起事部队成功会师,时间是1928年4月。

    朱、陈部在上井冈山之前,据龚楚在《我与红军》一书中说:“叛军”溃散后,朱德率部加入了驻扎于韶关、名义上归李济深指挥的范石生部,朱与范是云南讲武堂时期的同学,范出于情意庇护了朱,任命朱(化名“王楷”)为第十六团团长,也收编了朱的千余败卒。

    实际上,如果不是朱培德与朱德的特殊关系,南昌暴动也很难发动。“四·一二”政变后,朱培德冒着极大的风险把共产党人朱德、郭沫若迎到南昌,任命朱德为第五方面军总参议、第三军军官教导团团长、南昌市公安局局长。在清党初期,朱培德礼送了大部分共产党人出境,但对留下的朱德,作为老同学、老上司的朱培德仍像从前一样信任。甚至在7月下旬,朱培德在已觉察到朱德、贺龙、叶挺等联系密切、必有重要举动的情况下,不仅不控制朱、贺、叶等人,反而差遣手下干将、亦为朱德同学的王均到遂川掌握部队,自己则向蒋总司令请假上庐山疗养,南昌的军政要务统由朱德处理。如此一来,在客观上为南昌暴动提供了方便条件。

    南昌暴动之外,令张发奎也比较郁闷的一件事,便是蔡廷锴的乘机溜号。

    当初,蔡廷锴没有前去追随陈铭枢,是中途被张发奎劝下的,张任命蔡为自己手下的六个师长之一。为了向张总指挥表忠心,高佬蔡有一次竟把陈铭枢派去运动蔡部的人给毙了,结果这一招还真把张总指挥给迷惑住了。

    好汉不事二主的老蔡的目的,无非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全师而退,东下投奔陈铭枢,毕竟将领的生命就在于自己的基本部队(这个第十师,正是未来因抗战扬名的十九路军的基础部队)。为了脱离第二方面军,老蔡便带着队伍加入了南昌暴动部队,一俟大部队退出了南昌城,老蔡立即率领他麾下的第十师(还兼并了其他师的两个团)脱离东去,在到达进贤县时将混入的中共分子礼送离队【6】;此时其他部队中也有部分人员离队,以至于南征部队力量大为消弱。

    老蔡记恨于张发奎当初差点毁了自己的“清白”,所以行伍出身的他一旦踏上自由之路【7】,便立即打电话用广东粗话把张骂了个狗血喷头。可惜不凑巧的是,蒋下野的消息于几天后传来,陈铭枢与蒋共进退(后随蒋去了日本),蔡一时间进退失据。幸好此时蒋光鼐受蒋及陈委派,辞去二十二师师长的职务,携款10万元与蔡部取得了联系;经过二人计议,准备经福建南下广东老家。

    =============

    【1】陈公博《苦笑录》

    【2】《张发奎口述自传》

    【3】陈公博《苦笑录》

    【4】李立三《八一革命之经过与教训》

    【5】参见张国焘《我的回忆》,命令开枪做示威性扫射的是聂荣臻。

    【6】在《蔡廷锴自传》中,蔡在进贤召开了营长以上会议,很多人表示张发奎比较糊涂,还是摆脱他为妙。

    【7】很多资料上说蔡廷锴毕业于保定军校第三期步科,事实上他只不过在1920年前后入护国第二军陆军讲武堂学习过一年,书香门第出身的蒋光鼐倒曾进过保定军校。《张发奎口述自传》中便指出是行伍出身所以是个粗野汉子;《蔡廷锴自传》中则自称“由士兵而任职十九路军总指挥”,但略通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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