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工作,突然间,苏珊给我发了个截屏。
一封英文邮件还挺长,抬头有点熟悉,好像哪里见过。我正吃力看着,苏珊的文字消息也发过来了:“我终于拿到了四大的offer。”
四大是世界上最大的四个国际会计事务所的统称,是会计行业的标杆。
我真心替她高兴:“美梦成真,恭喜你啊。”
苏珊是我朋友苏毅的双胞胎妹妹,几年前我们认识的时候,她孩子两岁多,做全职妈妈快三年了。
苏毅是典型直男,我的文章他是不看的,介绍我和苏珊认识,用他的原话是:“你们两个家庭妇女可以在一起抱团取暖,省得把负面情绪抛给别人。”
毕竟是朋友,我没好意思回嘴,可苏珊飞脚就把他踢出群去了。苏毅的太太是女强人,那时候就已经做到中层主管,眼瞅着还能往上升。在今天,大多数男人,不再会为了自己老婆的社会地位和收入超过他为耻,反而为荣。
所以苏毅平常讲话,总是用“我老婆”和“你们这些家庭妇女”开头。诚然,他骄傲自己老婆,完全没错,但也用不着敌我战线分得这么清吧?
现在想来,苏毅介绍我和苏珊认识,也算有点见地,因为我们的情况真的是太像了。
那时,我们两个人都是在家带娃,只想发疯的女人,虽然她在北京我在上海,但是窒息程度基本同步。
我们两家情况也很相似,说穷也没有那么穷,有个能囫囵着养家的先生,能买得起进口牛奶,请得起几个小时的钟点阿姨,东南亚也能去旅行一小下,有个“中产”的面子。
可说富也真的不够富。卢先生每月28号发工资,工资到账,立马全额转到我卡里,那几年他卡上,常年保持个位数。
先去交水电煤停车费和阿姨的工资;大头是房租和学费。中年人有过一次腆着脸请求宽限几日的尴尬,我就痛定思痛地算了个平均数,每个月固定打进一个卡里,绝对不挪用;给卢先生900块吃午餐;剩下就是全家的日常,可每个月总有点想不到的意外开销,需要算了又算……
在我做全职主妇的岁月里,最得意的就是,数学不好的我,总有办法把每个月都过得有点余赢。哪怕有的月,也就只能剩个几百块,可这是我能抓住最大的安全感。我给自己说,剩就是够了的意思,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必多虑。
那时候,苏珊比我紧张。他们买了房子,每个月担起三万多的房贷,再加上两个孩子和日常的花销,有些月份,真要刷信用卡才能挺过去。
我们常常在一起分享一下,家庭妇女省钱的法子。
她给我说,她的省钱办法就是让老公留在办公室加班,蹭他富二代下属的车回家。既省了老公的晚饭,又有了加班的交通补助,还能把公司宵夜的盒装奶和小饼干,偷拿回家,给她当早餐。
我们俩儿一面语音一面笑,技术总监加班到最晚,就是为了给老婆拿盒早餐奶?这说出来,估计没有能相信的龌龊,却是中年人提不上桌面的心酸。
过日子的人说:开源节流,如果没有源,再节流也没用。
苏珊是会计学硕士,毕业差一步,没能校招进四大。为了开源,她开始帮朋友公司做账。小公司的账务并不复杂,但近三年没有做了,且白天看孩子,晚上做,三个月,出了几次错误,看着朋友为难的脸,她只能辞职。
她躲在卧室里哭。两分钟之内,就被两个孩子找到了,两个人在抢一只拖鞋,都想先给妈妈穿上。她擦干眼泪给孩子们说:“妈妈有两只脚,另一只鞋呢?”两个孩子又叫着去抢另一只鞋。她把孩子们抱在怀中,软软的,奶香奶香的。
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更不同情弱者,既然为娘,是没有退路的,只能自己想办法往外爬。
那时候,我在一对一教中文,最大的好处是,我能掌握时间,不耽误看娃,而且有收入。一个月多则有六七千,少则四千。
杯水车薪的意思是浇上去没啥用,可是有一杯水也总比没有强啊。有了收入,我先把阿姨的工作时间每天多加了一个小时,有钱真好,可花自己赚的钱,那种踏踏实实的舒服,比钱更好。
我告诉她,全职妈妈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时间和几年断裂的资历,而是自己被“废了”的状态。
因为全职妈妈必须24小时不间断地抻着,累的不是体力而是精力。一天干不了什么,却要一心几用,所以做事情,没有重点更没有效率。
我见过太多的女性,全职之后,除了能不被打扰的牢骚和抱怨,做其他任何事都不能集中精力。若给她3个小时的整块时间,只能转来转去,蜻蜓点水轻撩浅止,做不出任何效绩。
唯一的方式就是,走出全职被消耗的负面委屈,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重新学会集中精力。
苏珊听了我的话,报了那年的注册会计师考试。
注册会计师一共要考六门,她是科班出身,已经考过四门了。但全职一耽误,让她的第一门成绩已经过期。
她把书翻出来,孩子睡了之后,开始调整自己。
所谓的调整,就是自己下手死命地把自己往死里逼。缺少睡眠,疲惫过度,体力不支,全靠咖啡和糖撑着,那两年她胖了三十斤,比怀孕都多。日子过得一碰就碎,只有两个字“熬着”。
这几年,有很多人问过我,“卢璐,你怎么能从两个孩子的全职妈妈,到写出这么多文章的作者,能分享一下你的时间管理方法吗?”
我说:“没啥方法,就是写。从早上睁眼到晚上上床,不写的时候,就在想,做梦也还想。”
她们都觉得我小气,不肯分享,可有次我晒了一下步数,就没人再问了。一天步数100内,可以说自己是高级宅,可是一个周,一个月呢?是经脉血气不畅的僵。
那又如何呢?这是我的选择,一切总是有得必有失,选择的意思就是,无论得失,我都能自己负责。
不仅仅是我,苏珊真的是咬着仙气,考出了终生的金饭碗:注册会计师。然后她同学帮她引荐进了一个事务所。
其实走后门就能搞定一切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今天,有证书,有人脉,但一定要做出成绩,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
原来以为考证是最难的时期,事实上根本不是终点。孩子们上了幼儿园中班,他们请了全职阿姨,而苏珊,又深吸一口仙气,拼命拼命地跑下去。
从全职妈妈又全职走入职场,我和苏珊深有感触:妈妈,尤其是全职妈妈就是一个漏斗,可以“废掉”很多女人,但也可以成就很多女人,就看你肯不肯下狠手折腾自己。
对一个女人来说,全职妈妈并不仅仅只有损失,也是一个机会,展示自己。
每个全职妈妈都是一个训练有素,有决定权的独立领导人,要从全局出发做出决定,要熟练的一心几用,而且都练就了洞察力和同理心,这些都是在职场或者人生中,一辈子受益,金贵至极的稀缺能力。
这几年,苏珊连着做了几个成功的案子,名声鹊起。她在四大的同学,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才有了她这种已婚已育,空降四大的奇迹。
比起成功来说,我觉得里程碑更加形象一点,因为成功是终点,而里程碑标志的是,下一段的开始。
这几年,通过我的文章和经历,我认识了很多的妈妈,短期或者长期的全职妈妈,或者一直在职场坚持着的妈妈。
我发现对妈妈们来说,最大的区别并不在于全职带娃或者全职上班,而是这个女人做妈妈的态度,是在主动去支配,还是被动在忍受。
因为,再能干的女人,也有强弩之末的那一刻;再无能的女人,在重压之下,也能挣扎着爬。
渐渐的,我发现那些能从负面人生里走出来的妈妈们,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肯主动定义自己。
在她们的人生中,有艰难的举步维艰,有疲惫的心力交瘁,也有痛苦的铭心刻骨,但是她们从来不会抱屈含冤地委屈,那些自己没有回报的付出。
人生在世,怨天怨地怨别人,是件容易的事情,却极为自损。委屈抱怨一时爽,而那些路人事不关己的同情,会让女人产生一种想当然,我弱我有理的“伪正义”,结果就是路人各自散去,可断的是自己有可能飞起来的羽翼。
并不是所有的全职妈妈一定要找到工作,赚到大钱,才是人生最美好的出路;并不是所有的职业妈妈,都一定要辞职回家,无缝陪伴,才是人生最无憾的状态,无论是做人,还是做母亲,天下不存在着被动的幸福。
对于女人而言,从被动委屈变主动争取,这是一段坎坷而荆棘满地的夜路,真的没有人能够帮到你,却有海量的群众,在你走出来地方,迎接你。
所以,在赢家妈妈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委屈”这两个字。
不是她们从来不会遇到委屈,而是她们已经把“委屈”硬硬地从字典里剜了去,直面自己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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