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落金叔终于娶媳妇了，新媳妇叫凤娇，才二十来岁，比落金叔小了十岁。长得高颧骨丹凤眼，自带一副厉害样儿。
凤娇婶子也确实挺能闹腾，她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就不吃亏，嘴巴不饶人。嫁过来因为落金叔三十多才娶上的媳妇，对她颇为忍让。凤娇看着公公婆婆也是老实人，只盼着家和往事兴，早早抱个大孙子。凤娇拿捏住婆家人的心思，渐渐露出好吃懒做的性情，稍有不满意，不是闹着要回娘家不过了，就是躺在炕上哼哼唧唧地装病。
嫁过来三四个月，凤娇就怀孕了，这下更是娇贵起来，针线不拈，每日变着花样地要好吃好喝的。到了怀孕六七个月时，婆家找在城里医院的亲戚做了检查，果真是个男孩儿。凤娇成了落金叔全家的金疙瘩，活祖宗，每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得了意的凤娇，真是想干嘛就干嘛，插双翅膀就能上天了。
这凤娇虽然在家里啥活都不干，可就是喜欢凑热闹闲逛。挺着大肚子，逢集必去。
这一天初九，镇上有个大集，凤娇不管婆婆劝阻，跟着邻家几个妇人一起去赶集。到了人多的地方，几个人走散了。凤娇挺着肚子横着走，哪里人多她往哪里去。
忽见前边人群围了个圈子，里三层外三层的，里边吆喝声不断，不知是买什么的，吸引了许多人。
凤娇非要挤进去亲眼看看，她从外边把人拨拉到一旁，生生地往里挤。旁人看她是个孕妇，抱怨两声也就算了，凤娇也不收敛，手上更是下了力气。
她面前还有个瘦小的老太婆，凤娇用肩膀一推，老太婆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冲着凤娇大骂起来。
凤娇自然不怕，她叉着腰，高高挺起肚子，和老太婆对骂起来。
老太婆说凤娇，哪里跑出来的骚蹄子，养娃不回家好好呆着，跑出来给人添堵？
凤娇见老太婆坐在地上不起来，也回骂，你这个老不死的干柴棒，自己跌倒了不起来，是想讹人吗？难为你活这么大年纪，活得起死不起，是不是家里没你棺材本，出来骗人钱啊？
这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都牙尖嘴利，骂人的话滔滔而出，精彩绝伦，周围看热闹的人不怕事大，干脆给两人让出一个小圈子，都围着看着笑。
老太婆到底年纪大，骂了一会有些气喘，凤娇得意洋洋，更是嘴上不留情。老太婆气急了，拿起手中的黄木拐棍打向凤娇的腿。凤娇奋勇迎战，去撕扯老太婆的脸皮。看热闹的人一瞧事情要闹大了，有几个怕出事的，赶忙拦下两头母老虎。凤娇被几个人拖住了手脚，只觉得头皮上一疼，已经被老太婆扯住头发揪了一把。
老太婆和凤娇被两群人拉着，推向相反的两个方向，凤娇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气，脱下脚上一只鞋恨恨掷向老太婆，“啪”的一声，正拍在老太婆的脸上，老太婆气得哇哇直叫，凤娇觉得自己赢了，冲着老太婆连吐口水。
那天晚上回家，凤娇还得意跟丈夫显摆白日里她的光辉战绩，听得落金叔提心吊胆，苦笑连连。可到了睡觉的时候，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凤娇，突然大喊头疼，在炕上滚来滚去。吓坏了丈夫和公婆，可这孕妇也不敢给她随便吃药，只能按住她手脚，怕她撞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闹就是大半夜，天亮时分凤娇才安静下来。可没睡上多一会，凤娇又喊起来，说她浑身像是被火烧着疼，满屋满地的乱跑乱撞。落金叔看天色亮了，求着村里有车的人家带着凤娇去镇上医院检查。可到了医院连抽血带拍照，啥也没检查出来。凤娇也安静下来，筋疲力尽的她，眼神都呆滞了。
从那天开始，凤娇一到天黑，就喊疼，有时是头痛，有时全身痛，说像是被万只钢针扎着，还有时胳膊和腿都动不了，喊着快断了快断了。
落金叔一家被折腾得人仰马翻，凤娇婆婆看着凤娇的肚子淌眼抹泪地哭个不停。几个人担心肚里的孩子，最后没办法，到晚上就把凤娇捆起来，不让她翻腾。
可怜这凤娇被折腾了十几天，脸都脱了相。村里来看望的邻居老太太说，看这症候不像是病，倒像是撞了邪，请人来做法看看吧。
落金叔病急乱投医，当真去请了出名的半仙吕铁嘴来。吕半仙是个老头，算卦驱邪很灵验。
进了门，吕半仙翻着凤娇的眼皮查看，又按了按她两手的指甲，问落金叔凤娇发病时的状况，凤娇婆婆抢着说了。
吕半仙面露苦涩，跺着脚说，哎呦，你们家这姑奶奶是不是在外边招惹了个老太太啊？
落金叔说正是，将那天凤娇和老太婆在集市上吵架的事情说了。
吕半仙说果真是她。那老太婆是他师傅的女儿，算是他的小师妹，自小骄纵，睚眦必报。吕半仙从师傅那里学得卦象推演，那小师妹懒得用心，偏喜欢扎替身等邪术，拿了人家的头发指甲衣服等，谁招惹她就让谁生不如死。吕半仙对这个师妹可是怕到极点，从不敢惹她生气。
吕半仙苦着嘴，说师妹下的法术，他不能破。一是这种邪法被外人破了，会反噬施法者，不是重病就是减寿。二来他深知那个老太婆气量窄，可不敢惹祸上身。
如今之计，只能是落金叔一家人带着凤娇，去那老太婆家里赔罪，求她可怜，自行撤了术法吧。
第二天落金叔全家按着吕半仙给的地址，到了二十里外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了那个和凤娇吵架的老太婆家里。
落金叔提着满手的礼品，凤娇的公婆左右搀扶着凤娇，进了门全家人就给老太婆下跪磕头。那老太婆坐在炕上嘿嘿冷笑，也不答话。直到凤娇的婆婆苦苦哀求，说大妹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着我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就饶了她吧。
那老太婆才发了话，说当日凤娇骂她时，那张嘴可厉害得很啊，还往她脸上扔了只鞋，如今落金叔一家人来求她，说什么术法替身的，她可不知道。只是若要她消气也容易，让那凤娇自己拿着鞋底子，正正反反地抽上几十个大嘴巴，此事便算了了。
凤娇被病痛折腾得全无脾气，也不敢再凶蛮犟嘴，果真脱了鞋，自己抽起耳光来。老太婆冷笑着看着，直到凤娇两边嘴角都流出血来，两边脸青肿起来，老太婆才说算了吧，让他们一家人起身离开了。
回来后，凤娇果然没再发过那邪病，顺利把孩子生了下来。经历这一次事情，凤娇骄纵的性子改了许多，再也不敢出去惹是生非，尤其是见到老太太，她远远就绕着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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