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湖畔——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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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否“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还是因为神山飘渺或隐或现，再临日内瓦，前次黄昏散步时所见隔岸雪山被夕阳渲染，满城红霞的明艳景色，竟不复再来。吕碧城特意选择住在上回来住的旅馆，旁边便是热闹的剧场，夜夜笙歌。可是上次来，吕碧城与一众芳朋俊侣翩跹起舞，如今再来，半月也不曾涉足其中，恐早已厌倦。

半夜，吕碧城卧听隔壁剧场狐步舞、旋转舞，或呜呜咽咽，如泣如诉，或淫溢哀乱，宛转顿挫。直至汽车喇叭纷纷响起，看看钟表，原来已经清晨四点了。所有人都散去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忽一阵雨点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这热闹之后的寂静苍凉，洗涤着歌舞的余欢，真有“夜半笙歌倦枕哀”的况味。吕碧城再也无法入睡，于是披衣起身，坐在桌前，信笔书一阕《满庭芳·日内瓦湖畔残夜闻歌有感》：

倦枕欹愁，重衾遰梦，小楼深锁春寒。笙歌隔院，咫尺送喧阗。想见华筵初散，怎禁得、酒冷香残。空剩了，深宵暗雨。淅沥洗余欢。

愁看，佳丽地。帷灯匣剑，玉敦珠盘。怕人事年光，一 样阑珊。漫说霓裳调好，秋坟唱，禅味同参。疏帘外，银阑弄晓，江上数峰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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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内瓦湖畔每年春暮夏初有两次花会，一个是5月在湖头蒙特勒举行的“水仙会”，一个是6月在湖尾日内瓦举行的“百花会”。

6月23日午后，吕碧城出发去游“百花会”，住在最适宜观看赛会的寓所。观看完赛会，吕碧城吃过晚餐就躺下来休息，可是窗外依旧鼓乐喧天，令人生厌。本来一个孤旅之人，身处繁闹的场合，感慨会更多，更何况像吕碧城这样忧骈集于一身之人呢！

一开始，吕碧城还勉强假装不闻不间，可是越是强迫自己不去听越是被喧闹声迫得无法安睡，简直堪比垓下之战四面楚歌，无处遁形的感觉。与其逃避，不如大胆迎上。想到这里，吕碧城起床梳妆，出门散步。外面游人如织，灯彩烛天，湖面光影随着水波流颤，红绿缤纷，幽艳独绝。

会场上的男男女女，手里全都拿着装满彩纸片的纸袋，随意向人抛洒，连伫立站岗的警卫也未能幸免。吕碧城也被人掷了几回，眼睛都被扔花了，于是揉着眼睛回到寓所，草草就寝。

第二天，赛会还是跟第一天一样，吕碧城想着晚上出来得有备无患，于是准备了一个小篮子，悄悄把买来的一袋彩纸片藏在篮子里，上面盖上纱巾。遇到有朝自己掷彩纸的，就丢一把还击。有的人扔一下就跑了，有的人屡屡攻击不停，吕碧城也奋勇直追加以报复。那人缩着颈子揉着眼睛使劲咳嗽，大概是纸片进到嘴里去了。

吕碧城和一个游人正闹得欢，又一个人趁机去抢她篮子里的纸料，正可谓左右受敌，应接不暇。面对前来挑衅的游人，吕碧城高举起篮子，在抢纸料的人头上猛拍，纸料撒了他一头一身，方才狼狈逃走，围观者尽哈哈大笑。赛会上，人们全都嬉笑追逐打闹，却不许互相交谈，所以全都默默无言。吕碧城作为远方来客竟与这些本地人士无端端来了一场“哑战”，真可谓人生奇趣，不啻在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