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地等你

我在原地等你

【01】

        夏子伊的十八岁只有一个记忆，那就是张承安。

        夏子伊挺拔，纤细，有一双会笑的眼睛，走路的时候带那么一点外八字，这是芭蕾舞给予她良好气质之外的一点美中不足。那一段段的芭蕾舞曲让情窦初开的男生们看到了自己未来情人的方向。

        这个女孩总是端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神色人前人后地走，学校里的人都说她仗着自己会舞几步就眼睛向上看了。这样的话三三两两地传到夏子伊耳中，夏子伊也不言语，只是低眉顺眼读自己的功课。

        是啊，如果一个人的心满满地装下另一个人又如何容得下别人呢？夏子伊，她的那颗心早已经全部拴在了一个人身上。深邃的目光，禁闭的双唇，略带青涩的胡渣以及身上淡淡烟草的味道是夏子伊心中对理想男人所有概念的集合，那就是张承安。

【02】

        夏子伊的大学生活还算顺利，大一的时候和高中一样还是光芒人物，书桌，抽屉几乎被情书塞满，这不算夸张，而且还有很多的异性邀请她一起看电影，但最终都是以失败告终。慢慢地，那些男生的热情也就淡了，互相猜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生，热的时候绕着满场子跳舞，冷的时候却是连冰都不及的默然。

        夏子伊忘不了她在舞台上飞舞空隙里闪现出的那双眼，缠啊缠，就像把自己绕了进去，仿佛眼的那段有绳子。在高中的那三年，夏子伊把功课之外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用在了芭蕾舞上，压腿，立足尖，旋转……把自己累到哭也不听歇，高三亦是如此。她渴望完美一点，再完美一点，这样就可以在下场晚会上给他最美的舞姿，她也能够再一次看到他的目光，似乎要把她揉碎了，掰开一样的目光。

        她想，平日里他看她的时候，他也顶多是眼光一扫，羽毛一样从脸上划过，真不是个敢作敢当的男人。可更多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真的是无理取闹。她终究是他的学生，还要他怎样，还能怎样？

        张承安做了夏子伊三年的班主任，他比她大九岁，学生们经常会找他倾诉心事。最初他对夏子伊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的，只是觉得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说不出来的那种不一样。但听的多了，他就上了心。他想，不应该好奇心这么重，好端端的自己掉了进去，怎么也挣扎不出来了。

        夏子伊的这点心事只有在夜晚的时候出来透透气，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啊，宿舍里喜欢张承安的女生还有三个，她们在一起交换彼此的信息，然后感慨万千。比如张承安喜欢穿白色的衬衫，张承安喜欢香烟，张承安喜欢足球但由于工作关系没有经常地练习，张承安已经结婚了但并不幸福……而她从不参与，她只是回忆他的目光，那么深邃的目光，让她怎样也忘不掉。

        夏子伊心想，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更喜欢他。恋爱中的女生往往都是零智商。虽然她与他并不经常的说话，虽然她只是暗恋他而已……

【03】

        张承安的家离学校较远，所以自己住在教室公寓里，当然也还有另外一些家庭原因。而每天早上晚上夏子伊都会绕教师公寓跑步。不为别的，只为可以偶然地碰见他，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眼，或许对他淡淡的说一声早安，晚安也是极大的满足。只是每次真的碰到他了，她却眼神恍惚，不敢直视他，低沉的挤出一句：老师好！她很明确不想对他叫老师，无奈的是，他终究是她的老师，她终究是他的学生。

        五月十二号这天是夏子伊的生日，这一天又是练习芭蕾舞，又要忙着复习功课，夏子伊已经把自己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了。可她没有把绕着教师公寓跑步这件事忘掉，说忘掉，不如说是一种习惯来的贴切。她起床洗漱后，像往常一样迅速地去教师公寓跑步，仿佛晚一点就望不到他似的，她仍希望可以每天跑步的时候见到自己心爱的他，那个叫张承安的男人。

        “又来跑步锻炼身体？”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她转身，他一脸笑容。那笑就像蜻蜓晾过水面，在她的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她想，他是那样的帅气，他的笑也是那样的好看。

       “送给你一个晴天娃娃，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晴天，生日快乐，夏伊。”

        夏子伊一脸迷惑：“生日？”。

        张承安笑着看着夏子伊打开手机日历递给她，并告诉她班里所有人的资料都在他那里，她的生日他是在资料上看到的。夏子伊这才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很感动，他竟然留意自己的生日，她很激动，他叫她“夏伊”，是“夏伊”不是“夏子伊”哦！她很开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谢”，她支支吾吾半天……

        晚上，夏子伊兴奋地没有睡着觉，她把晴天娃娃小心翼翼挂在床头，这样的话，以后每天起床和睡前第一眼和最后一眼看到的都是晴天娃娃，就好像他在自己身旁一样。她脑子里无尽的遐想，想他和她在一起，想他和她以后的日子，想他和她在一起任何甜蜜的时光，想着那句“夏伊”。就是这样，就好像全然没有智商一样地想………

【04】

        高考填志愿的日子到了，夏子伊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头发全然拢起，额头饱满而白皙。但还是蒙出一层薄汗可见，那根笔却迟迟不在志愿表上动，牙齿在石榴色的嘴唇上咬了又咬，留下一排排参差不齐的咬痕。

        作为班主任的他走了过来：“怎么，不知道怎么选择？”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的心里突然的揪了起来，说：“喜欢哪个学校就填哪个吧，一辈子总要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我就是因为喜欢教学才选择的师范专业。”他刚说完这些话，她的眼睛忽然亮了，簇簇闪光。

       高考前的最后一节课，并不是奋笔疾书，书声琅琅，而是同学们之间的道别，同学们都在最后的时刻写留言册，当然老师也不例外，她羞涩地走到他面前，低着头却也难掩失落的情绪，红润的眼睛。递给他自己的同留言册，他大方地接过，只是在上边写了短短的六个字：“我在原地等你”。

        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赶紧转身，不想让他看到。毕竟以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甚至连站在远处望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而他也是有心的，刻意避开前面的恩师留言，把话放在了最后。而她也确定了，以前的目光也一定不是她现在舞台上的错觉。她决定报考要去他以前的大学。

        夏子伊在志愿栏里工工整整地写下“北京师范大学”。

【05】

        时间流水般地过去了，高考成绩出来了，夏子伊考的还不错，顺利地考进北京师范大学。

        步入大学，没有他的日子她是很不习惯的。高中三年，早已经养成一种习惯，高中时，想他的时候甚至可以站在他公寓的远处望一望，而现在真的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她几乎每天都在想张承安，每天都想，晚上也经常能梦到张承安，梦见那些美好的时光。

        她变得不爱说话了，她心想，见不到他，以后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心里真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很疼，很疼。她想过要放弃他，她也在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他，可不争气的脑子还是会经常性地出现高中时的画面。每天早上醒了都能听见夏子伊的一声长叹，夏子伊真的很痛，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咬了心头。她明白他是已经结了婚的男人，她还是陷了进去，越陷越深……

        她还是会对他的消息感到敏感，她在班里的群里看到几天后他会带领高中时学校里的其他老师在上海参加足球比赛的消息，上海，那是夏子伊的家乡。

        听说张承安是足球队的队长，夏子伊脑海里还是不自觉地浮现出张承安俊俏的脸庞，帅气的发型，深邃的目光，还有暖暖的微笑。她终究还是输了，她怎么也忘不了他。她不安分起来，很快，她就在网上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她期待看到张承安，她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到张承安就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第二天，夏子伊早早地到达了张承安比赛的地方，她早早地进了场，在前排坐下，她从包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相机，待会儿张承安比赛了一定抓拍几张！

        大家陆陆续续地进场了，夏子伊在搜索那个身影。张承安出现了，她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原来他对她来说还是很敏感，很重要。一身运动服，一双白球鞋，干净利落的发型，看起来更加阳光。夏子伊心想，这简直就是中国的贝克汉姆，又帅气又有型。

        倒计时已经开始了，张承安还在和队友讨论着战术。

        她深情地望着他，一定会赢，她握紧了拳头。

        他的每一次进球，她会比他还要开心，手舞足蹈地大声喊加油，拿照相机使劲按快门。他的每一次失误，她比他好要紧张。

        最后，张承安发挥得还算好，队友配合得还算默契，最终以6：4的成绩获胜，她心里乐出了花，像是自己赢了一样。

        场下掌声响起，欢呼声一大片。此刻，她多么地想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啊，但是她没有去，她还是远远地望着他。她失落，他兴奋。

        她捧着照相机仔细地看着在场上抓拍的那些照片，最后停留在了最后一张，照片上的张承安朝观众挥手，微笑，目光深邃，像极了她在芭蕾舞台上的他在台下的动作，像极了！

        夏子伊走出比赛场地的时候，阳光明媚，轻轻地撒在身上，她感到很舒服，我想了想，觉得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好啊！

        张承安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女生得知他要来上海比赛，就第一时间买了车票，默默地看完他的比赛，女生又买了车票回去了……

【06】

        大学四年，室友们都谈过恋爱，有些人已经换过好几个男朋友，都劝夏子伊还是找一个男朋友吧，这样才青春无悔啊！夏伊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她心里已经装下了张承安，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临近毕业，夏子伊清闲地进出图书馆，或者到体操室练舞。芭蕾，已经成了她念想张承安唯一的方式。四年了，新练了动作，新练了曲子，她都欣喜若狂。如若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把所有的舞蹈都跳给他看，让他看看自己是怎样完成了元旦晚会的那个大跨越，看她的软红底鞋是怎样得光彩夺目……

        那双红舞鞋，是张承安送给她的。她想一定是张承安。

        有一段时间，夏子伊在酒吧做兼职。

        芭蕾，其实是不适合酒吧的，去那里的人都是奔着释放来的，芭蕾舞，调子太慢品格太高。幸好夏子伊也有一副天赐般的嗓音，她唱张杰的那首《看月亮爬上来》的时候，脑海中想象她和张承安一起在房顶，她靠在他的肩头，两个人一起看月亮慢慢地爬上来。可惜他结婚了，这些美好的愿望很难实现。她不想破坏他们的家庭，虽然她听说张承安和他的妻子不太恩爱，在一起不幸福，他们的婚姻就像是父母办的。

        她只要张承安活在自己心里就好。

        酒吧录像室，偶然噪杂喧闹的人群中，闪过一个人，利落的发型，深邃的目光……录像再倒，再拉，倒回去，再拉，对，没错，是他。

        后台化妆间。

        夏子伊收到了一个孩子送过来的礼物，一双锦软底的舞鞋，正红锦缎面，二红的系带。那是她曾在商店看到的一双价格不菲的红舞鞋，就是因为太贵了当时才不舍得买，没想到竟然有人送给自己。

        那一刻，夏子伊猜到了，是他送的。她疯一般地跑了出去，她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希望自己跑得再快一点，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没有，体育加试的时候也没有。当她跑出去的时候，外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十一月的风，刮得她的脸生痛，刮得她的眼通红……

        一定是张承安，只有张承安。

        熬过四年，到了该填毕业去向单的时候了，夏子伊的同学都在猜测，她那么好的成绩不去考研，也不急着找工作，一定是有了好去向了。夏子伊在传说中成了一只狐狸，披着美丽的皮毛，每日穿梭在不同的男人之间。

        她在填毕业去向单的时候，填写的是上海普普通通的一所高中，就是那所四年前夏子伊从上海考进北京师范大学的那群高中。对，她要去那里任教，因为那里有他啊。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起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还有那美丽如水的小狐狸……

【07】

        夏子伊如愿地来到了这所普通的高中授课。来到了有张承安的这所高中。

        来上班的第一天是个大晴天。夏子伊想起了那年张承安送给他的那个晴天娃娃，想起他对她说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晴天。这些年，夏子伊真的很幸运，顺利地考上大学，成绩优异，跳舞的功夫也长进不少，而且现在来到了有张承安的高中当教师。她的路真的就好像是每天都是晴天一样。

        夏子伊穿着素色的裙子素颜去了学校，校园里有老师认出了她，一个劲儿地夸她，说她的照片至今还挂在学校展览室做学生的榜样呢，说她还能够回来为家乡做贡献真是不错。夏子伊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笑，没有说话……

        几年前的填写高考志愿表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会回来这里，回到这个有张承安的高中教书，还有哪里比这里离他更近呢？

        此时此刻的她内心是无比激动的，一想到过会儿就可以见到他，她脸上有遮不住的喜悦。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张承安的身影，干净利落的发型，还有那深邃的目光，微笑的脸。她还是那么喜欢他，比当年还要喜欢他。

        就在昨天，她找到了教务处处长，要求去高二部教书。但学校是有规定的，新老师都要从高一开始。夏子伊说，能不能看在她曾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破一次例？夏子伊的声音很小，她的脸在发烫，变红，此时的她是在求处长了。最后，处长还是答应了她。

        她自进校就打听到他是高二部的班主任，无论如何，她也要去教高二，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张承安，和张承安一起工作，那样她会很幸福……

        她愿意的，求人也好，走后门也罢，她都愿意。四年了，这四年她一直在等，等得自己满心的苦涩。

        新老师报道是要开欢迎会的，夏子伊就是要他在看到自己的瞬间张大嘴巴目瞪口呆。他会怎样的开场呢？大家欢迎夏子伊老师，或者，啊！竟然是你，那自己说些什么呢？就是简单的吧，我回来了。后面一定不要叫老师，从现在起她和他平起平坐就是同事了，四年不就是为了平起平坐吗。一定不能叫老师，叫了老师距离就拉开了，似乎是小辈跟长辈的疏远。

        老师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坐下来交头接耳。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男人，大家“哗哗”地鼓掌。夏子伊兴奋的站了起来，他来了，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今天，我们单位加入了新的成员，大家欢迎夏子伊。”

       失落，就像一只鸟飞上了天将要触碰而坠落……

        不是的，他不是这个声音。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她四目交接，搜索所有的地方。

        “张承安，张老师呢？”她脱口而出。

        全场寂静。

【08】

        他出事了，是一封匿名的揭发信静静地躺在教育局局长的桌子上。真的是他生活作风有问题吗？

        生活作风远比经济问题更让人瞧不起，何况是为人师表的班主任。

        “张老师，你先休息休息吧，我们会还你公道的。”校方这样回应。

        一查就是半年，始终没有水落石出。

        夏子伊却比往常更要平静。

        她回到学校还是会像高中一样，习惯每天都经常去学校新建的梧桐树林散步，因为从这里可以望见教师公寓。早晨和晚上一如既往地绕教师公寓去跑步……

        其实以她现在的身份是可以进去教师公寓的。提点水果，说是看望同事，任谁都不会多心。可是她却还是空洞着一双眼睛空等。

        直到一个晚上，夏子伊在拐角路口看到了他，瘦了，沧桑了。

        天是黑的，灯也是暗的，可她还是认得他，认得他的眼睛。她想他，想给他一个这么多年都想要的拥抱。

        她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他没回头，因为他知道是她，因为他认得她身上的体香。

        “我回来了。”

        “我听说了。”我在原地等你，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他是想她的，他也是爱她的……足球比赛、酒吧、舞鞋……全不是偶然的……

        “你想我吗？”

        “想的都快把你忘记了。”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不在你身边，你会想念那个人，想到让自己去强迫记忆，这是多么美妙的感情呢？张承安知道，他用了四年的时间去忘记，却只是越来越清晰……

        想念太久，久到有很多要说的话，此时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没事，那就静静地抱着吧，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要说。

        分明是第一次和他拥抱，却熟稳得像排练了很多遍一样。

        学校调查局迟迟没有结果，张承安的为人全校师生看在眼里的，可对于匿名信又不能置之不理，如若有一点差错，学校都会铸成大错。

        张承安把这封匿名信看了无数次……他始终不相信的。

        调查局重新陷入僵局。领导拍拍他的肩膀：“张老师，我们了解你的为人，可是你也要理解学校的处境啊。”他点点头。

        晚上，张承安没有回到教师公寓，而是回了趟家。张承安明白的，他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这张协议已经放了好几天，妻子没有闹，态度很坚决。

        他不爱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也不爱他，当初结婚全是因为双方的父母的原因。现在他出了事，他的妻子终于有理由可以提出离婚了。她觉得，一个生活作风有问题的老师，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况且他们的矛盾也是由来已久了。

        张承安向学校递了辞职申请。学校里流言满天，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辞职就等于承认了这一切。

        他真是糊涂了。

        体育室，练舞。

        舞鞋在白色墙壁的掩映下，红的像一滩血，刺的张承安眼睛发疼。夜晚的灯光照下来，夏子伊全身都是亮的。

        他想起那个时候的夏子伊，在台上跳跃，用足尖跳舞，看得台下的他唏嘘不已，那么纤细的足尖要承载全部的力量，她会不会疼？如今的夏子伊长大了，胸脯挺了，身段柔了，连那一把黑发盘起来也是圆润饱满的。看到她扶着体操杆弯腰压腿的样子，张承安还是心疼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这个小姑娘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恨不得一辈子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如果累的话就歇一会吧！”张承安的声音很温柔，夏子伊听到后回头冲张承安笑了笑，张承安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体香。

        “夏伊，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张承安一脸严肃地对她说。

         “什么事呢？”夏子伊保持着微笑，但是，她感到空气中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09】

        张承安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大口，烟雾从他的鼻子里跑出来，夏子伊呛地咳出了声，张承安这才将那根还没有吸完的烟扔到了地上，用脚用力地把烟熄灭。

        “夏伊，过些天我就要离婚了。”

        “你想好了吗？”

        张承安点点头，“我们本来就没有一点感情，这次是她提出来的，我没有拒绝。”

        张承安看着夏子伊的那双漂亮的眼睛说：“但夏伊，我想告诉你即使这样，我们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张承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到了夏子伊的眼眶里面有晶莹的液体在滚动。

         “为什么？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说你在原地等我，我回来了，你等到了我，而且你也即将结束了这场不幸福的婚姻。可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夏子伊终于忍不住内心的难受，肆无忌惮地大声痛哭起来。

        张承安冷冷地丢了一句：“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顿了顿，他说:“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喜欢我，但是我写给你的那句话没有别的意思，那完全是怕你伤心，怕影响你高考，才写给你的。那个晴天娃娃也是鼓励你的，希望可以给你带来好运，希望你高考可以考好。”

        夏子伊哭的更惨了，像个孩子一样。

        夏子伊望着张承安哭着说:“那双红舞鞋呢？”张承安瞪着眼等她说下去，夏子伊忽然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做梦了。梦到了一双眼，梦到了一双鞋。

        “我离婚以后，决定离开上海，以后不会再结婚了，你还年轻，以后找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男朋友，结婚生子，幸福地过一辈子吧。”

        夏子伊停止了哭泣，她擦干了眼泪，红着眼说:“张老师，这些年是我自作多情，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再见！”

        张承安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见夏子伊已经转身跑出了体操室。

        张承安独自待在原地好久，好久……

        再相见的时候，彼此将会是陌路人。夏子伊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全部白费，内心太压抑，太难受，她不愿意再多看张承安一眼。

【10】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妻子和张承安握手：“你是个好人，我很想好好爱你，可……”他没说话，微笑，转身，提包去了火车站。

        车站，人潮拥挤。

        他围在候车厅没了头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明明没有作风问题，却要自甘承认。明明爱夏子伊爱得要死，却要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他认得匿名信上的笔记，怎么会不认得呢？柳体的风骨，一如既往的钢笔字，一横一竖都是刻在心里。所以只有两条路，要么自己承认，要么继续查下去直到查到夏子伊。

        恋爱中的女人基本都是零智商。

        那封信是夏子伊的笔迹无疑。一水的钢笔字，刚劲有力，很有柳体的风格。

        他知道夏子伊的苦心，她只是让他脱离那个幸福的婚姻，用了这么一招。再或者，她想让他一无所有，穷到没有人跟她争，只等她一个人。这个傻姑娘，真是用错了方法。

        他能怎么样呢？自己担下来吧。可夏子伊呢？爱着爱着，却自己无法面对，那样的爱，让他窒息。那么就让他自己离开吧，离开这是非，离开这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夏子伊。

        但他知道，夏子伊这样的姑娘，如若他消失了，她也是要空守一辈子的，只有让夏子伊忘了自己。

        爱的有多么深，恨的就有多么切。恨了自己，就会忘了的。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设计了千百遍的，连同那双红舞鞋，他都不承认，只为了能让夏子伊恨他恨得更深一点，那样他才可以放心地走。

【11】

        张承安去了北京，去了那座有她味道的那个城市。

        他没有打算谈恋爱，更没有打算结婚，他开始写文字，出版，他把对他的思念全部用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慢慢地，他拥有了一大批喜欢他的读者。

        他曾出版了一本名叫《我在原地等你》的畅销书，深受读者朋友的喜欢。只有他知道，这个故事是属于他与夏子伊的。

        夏子伊当了导游，她想让自己试着慢慢地忘了张承安，她想与这个世界温柔相待，所以她选择当了导游，看看外面的时间让自己过得简单快乐。朋友们还是会给她介绍男朋友，像当初的大学室友们一样，她还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她不会再爱了，真的不会了。

        可是，那个晴天娃娃她依旧妥善保存着。足球场上的照片也依旧保存着。

        其实爱情并不复杂，有时候它就像洋葱，一片一片地剥下来，总有一片会让你鼻酸，总有一片让你流泪。但总是要经历一些时间才能剥到让你鼻酸，流泪的那片，而这些时间，足够错过很多，包括爱情。

        她恨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他想了千万遍为她铺好的路。她常常望着那句话走神，一走就是一下午。

        我在原地等你。

        嗯嗯，我在原地等你，这辈子终于等到了你，却没能和你在一起。不过没关系，还有下辈子呢，下辈子我还会在原地等你，我还是会很爱很爱你。到那时，就让我陪你一起去看月亮爬上来，你靠着我的肩膀，我们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这样坐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