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三）

小木站在天台，风呼啸而过，他屹然不动。

没有人知道他想干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脑袋中浮现出一片血迹、一点一点地渗入那灰白相间的水磨地砖上，触目惊心。

耳边传来阵阵风的呼啸声，仿佛女人低声的呜咽抽泣，又压抑着不敢大声哭泣.....

呼吸着高空潮湿的空气，丝丝凉意打在脸上，一股浓浓的霉味涌上他的喉咙，窒息般的痛苦让他全身颤栗，手脚冰凉，眼前再次浮现一个黑洞，没有出口，也找不到出口，他微弱的呼息声透着恐惧和惊悚，他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凉凉的东西滑过眼角，湿了两鬓的头发。浓密的头发根根竖着，空洞的眼睛没有任何色彩，睁着睁着，一个人穿着连衣长裙的人跌落下来，对他粲然一笑，他看见满天星光。

小木又开始迎着新的一天，回到出租屋，整理明天上班需要的东西，等待看见那个美丽的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接受现在的生活，屏蔽之前的一切，大约是看见她的那一天。

从前，他害怕天黑，黑夜是一个无形的勾子，勾住他的心，回到之前的记忆。从小时候开始的那个噩梦，会一遍遍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循环播放，让他无处藏身。

深夜，酒醉的父亲跌跌撞撞地踢开家门，双眼通红，满脸横肉的脸上泛着暗紫色的阴影，由于酒精的作用，父亲的脸有些浮肿，嘴角斜弯着，絮叨不止，看着就要撞到门框上，母亲上前扶他，一刹间，母亲跌坐在地上，父亲的拳头像冰雹落在母亲瘦弱的身上，母亲瑟缩在地上，不哭不闹，任父亲捶打。

尚小的他躲在墙角，怔怔看着母亲，张着嘴巴，喊不出一句话，连“妈妈”都噎在喉咙，父亲大概是打累了，或许是醉得毫无力气的原因，歪在沙发上睡过去。

母亲慢慢地爬起来，扶着墙走到小木的身边，坐下来，抱着他，一行眼泪流下来，落在小木的头发丝里，冰凉冰凉的。

渐渐地，小木长大了，父亲的酒瘾越来越大，母亲身上的伤疤从来没有好过，旧的还在，又添新伤，小木也会帮助母亲，和父亲对抗，得到的是遍体凌伤。

之后，只要父亲出去喝酒，他和母亲就在外面漂泊，或者在车站的侯车室过夜，或者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坐到天亮，有时候好心的人会让他们母子在酒店的大堂里休息，更多的时间他们都在街上的休闲骑上互相依靠着熬到第二天。

成年之后，他劝母亲和他一起出去打工，凭着他的双手，不会让母亲受苦。可母亲说父亲上了年纪，决定不在喝酒了，她也会保护好自己。

母亲就是怕拖累他，才留在家里。

母亲送他到车站，笑着说：“等你挣了大钱，成了富翁，我就跟你去享福。”

这一别，竟成永诀。

小木再也没有看见母亲，甚至连个全尸都没有看见。那个禽兽不如的人残忍的杀死了母亲，还肢解了她，扔进垃圾堆，被人发现报警后，警察通知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

他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城市，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异乡的街头没有母亲的叮咛，也没有伤害，他却夜夜失眠，午夜梦醒，一身冷汗。

自从找到这个替身演员的工作后，他白天工作累，有时候晚上也工作到凌晨，反倒没时间做梦。

闲下来就在剧组里帮忙，或者看别人演戏，寒来暑往，过去的日子不想就过去了，没有任何引子的话，他活得舒心自在。

常常地，看到别人喝酒，他还是会血气冲天，呼吸紧张，不能自已。

那天剧里有一个喝酒的情节，他在旁边看着，忽然暴跳起来，拿起那瓶酒，狠狠地摔到地上，他两眼瞪着地上的酒瓶，恶狠狠地说：“让你喝酒，再喝就摔死你。”

导演和演员们都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向温和的他为什么对一瓶酒有这么大的仇恨？一脸怒气，仿佛换了个人。

只有旁边的一个女孩说，“不要紧，摔得好，摔得好。”

还拉着怒气未消的他来到剧组的外面，买了一瓶水，柔声细语的和他说着剧里有趣的故事。

他心中的积压的情绪一下子就变成了泡沫，忘了那些不眠之夜，忘了曾经的噩梦。

小木向她倾诉自己不堪回首的童年，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帮他擦干眼泪，鼓励他走出阴影，迎接新生活，活出新的人生。

她给他买了一些心理方面的书，让他自己面对过去，走向新生。

小木知道，他的人生中总有一些挥之不去的痕迹，总有一些痛彻心扉的往事，如影随行，会时不时地出现，走进他的梦，但只会越走越远，偶尔想起，反会增添他向过去告别的勇气。

告别过去，才能走向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