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浩
大学期间,正是香港枪战片的鼎盛时期。那时的男生无疑都是发哥、狄龙、成龙、华仔等明星的粉丝。毕业后,总想着是不是也有一个大哥可以罩着我,和大哥一起闯江湖。这个梦从毕业开始做起......
20年前初入社会,来到这个白天沉默、夜晚狂热的城市。人们喜食红色的辣椒和黑色的槟榔,说着抑扬顿挫的腔调。年轻人喜欢夜生活和洗脚。
我没服从学校分配,到了一家隶属于统战部下属的开发公司,实质则是是一家私营的企业。上班第一天,人事部经理把我带到我的上司面前,人称“建哥”。我们“经营部”就两个人,他和我。
建哥其实只比我大八岁,那年刚刚三十出头。人长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90年代初期,年轻人很少有留胡子的。可建哥偏偏留着很有意思的“陆小凤”的八字胡,让人印象深刻。建哥少年时在体校打篮球,曾代表长沙市和湖南省打过全国青少年比赛。退役后在国企干了几年,就下海搞房地产了,我是他的第一个下属。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而我刚离开火炉般的武汉,又来到这骄阳似火的长沙。我的职业生涯就如这盛夏,火热般的开始了。我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但建哥却让我跟进项目的土地红线手续。事情很不顺利,国土局的科长总是把案子摆在一边,有意无意的拖延。每次去国土局办事,我只能拿着档次较低的“白沙烟”给他敬烟时,他居然自己掏出“中华”独自抽了起来。我把事情告诉建哥,他思索片刻,掏出二千块给我说:“去送送吧。”看到我面带难色,建哥对我说:“去试试吧。”
上午,我在国土局的办公楼。人太多,我在走廊里徘徊。心里七上八下,即使感觉有时机,我也迈不出那一步。那两千块就像随时可能爆炸的手雷,让我周身不舒服。也许是心虚,来往的人看起来都怪怪的表情,仿佛都知道我要给人送礼。
耽误了一天,“礼”还是没给出去。回到公司告诉建哥。建哥忽然怒道:“他妈的,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还有啥用?明天这事还做不好,就别呆在这了。”说完,一甩门出去了。
我怔怔地呆着,回想着离开校门的这半年。我忙碌于办公室里端茶倒水。建哥与包工头推杯换盏时我在一旁伺候。整日奔波往返国土,规划这些衙门,磕头求人盖着一个又一个的章。有时为建哥私人的事奔忙,为他岳母家出苦力。最离谱的是他还拿着我的身份证去酒店开房。我就像电影里面大哥的跟班。电影里的小弟可以为大哥身先士卒,流血街头。而我什么都做不到,跟班似乎都不称职。
这就是我的现实,没有存在感的生活。但完不成这个工作,生存就成问题。我就像歌里的那只小小鸟,想要飞却飞不高,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让我迷失和气馁。
二天一大早来到国土局。看到给我办事的经办刚到楼下,就拉着请他吃早饭。根据我的经济能力,其实就是一碗膏汤熬制的红烧排骨面。那经办是和我一样今年才出校门的小伙子,年龄相近,所以成了朋友。因为亲戚是国土局的官,所以一毕业就近了这油水衙门。趁着吃饭的乱,我把一个红包塞给他,他没有推辞。因为他每天都有可能面对这事。我说:“帮个忙,我的案子帮我盯着点加快。还有,等下配合我一下,你懂的。”我拿着另一个红包扬了扬,他会意地点点头,吃碗面先走了。我慢慢地吃着面,筹划呆会儿如何行事。
当我走进国土局的办公室,里面已经是烟雾缭绕,人声鼎沸。这是早上工作的第一波。我在角落站着,等着。等待人潮褪去。科长和科员们与前来办事人员或说或笑,办事员中不乏面容姣好,身材婀娜的年轻女孩。她们的效率比我高得多。桌上一半是资料,一半是香烟和槟榔,还有回荡在空中的她们的笑声。
时间流逝,人潮逐渐褪去。当办公室只剩下经办和科长时,我那经办兄弟看我走来,很配合地走到门外,帮我守着门。我走到科长桌前,手有点抖地把我的案宗从众多案卷抽出来,把手里的信封一起放到科长面前。很紧张的说:“请科长帮忙看看我的案子。一点意思,给您买烟。”科长并不抬头看我,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文件。面对这局面,我脑子一阵空白,想象中的各种对答完全没有了下文。我很尴尬,脸发烫,心都要跳出来了,感觉时间都凝固。看科长还没有任何反映,我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把信封拿起来,顺势往科长西装口袋塞进去。还没等科长回应,身后传来我那兄弟的脚步声。第二波人潮又来了,我不再说什么,赶紧抽身退出。走出国土局办公楼,我出了一身汗。
下午回到公司,建哥一看我回来了。并没有马上问事情进展,而是说:“昨天我说话态度不好,有点着急,给你道歉。”我跟他讲述了全过程,红包是给出去了,但是人家没反应。建哥听完后狡黠地笑了笑,对我说:“兄弟,办的不错。"
他点起跟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第一次送礼都会这样。我是有意逼你的。要想生存,就要改变自己适应环境。”建哥继续说着,一路说了他的往事和自己的人生体验。从出入社会的意气奋发到头破血流,从谈女朋友的经验到麻将桌上的感受,精彩纷呈的事件,五光十色的人生。故事情节现在都记不清了,只有这几句话始终映在脑海里。
“别羡慕别人的好运气,也别抱怨自己的运气不好。人生有时就像在麻将桌上,并不总是好牌。但只要在牌桌上,再差的牌也要耐心打好。有赌就未必输。论输赢最后靠的是耐力。”
这些对于建哥来说每句话都蕴含着他自己成长故事的人生经验,也恰好触动着我的心灵。半年来,我有过身无分文的无奈,伫立街头不知去哪里投宿的窘迫,在医院的走廊里发烧到险些昏倒的难堪,走在车流滚滚,灯火辉煌的长沙街头,忽然有种这偌大的城市竟然容不下我的凄凉。种种痛苦不堪的经历让我悲观。但建哥的这番肺腑之言和似曾相识的经历让我温暖,给我激励。
这次长谈也好像是我们兄弟间的一次结拜礼。在精神上我好像确实找到了一个大哥。在工作上和生活上的大哥。
后来,当我母亲回长沙探亲,建哥热情款待,就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专程驱车带着我母亲回乡下拜祭。得知我因为没服从分配,学校扣押我的毕业证,为我慷慨解囊赎回毕业证。我毕业后户口一直无法入户,帮我找关系解决。在长沙我一直居无定所,有段时间睡办公室地板,建哥得知后,帮我找房子落脚。这些点点滴滴的事情,给当时落魄的我巨大的支持和温暖。我也不再纠结于自己的运气不好,我不再在意当初那些给我带来痛苦的人和事,权当是宝贵的历练和财富。
我也很庆幸结交了这样的大哥。他不会问你是否需要帮助,而是直接出手相助。他经历了社会很多人和事,他懂分寸,他不会强你所难,他尊重你为人处世的原则和底线。他是一个被社会磨练的油滑但对兄弟又很真诚的人。一个让很多女孩子喜欢,又让家里堂客提心吊胆的长沙满哥。我很欣赏他,但我好像永远成不了他那样的人。
多年后,建哥自己单干,他想带我一起干。可我那时已经决定只身南下深圳了。南下前一起去湘江游泳。在橘子洲头,看着北去的江水,我对建哥说:“谢谢你这些年帮助我。”建哥有点失落地最后对我说:“以后朋友需要你帮助的时候,尽力去帮助别人吧。不要怀疑自己的能力,不要吝啬自己的能力。”
离开长沙就与建哥失去了联络。转眼15年了,有一次偶然翻阅高尔夫杂志,没想到居然有一篇介绍建哥的文章。原来他做房地产赚了钱后就歇手不干了,开始迷上了高尔夫,现在居然是高尔夫业余高手。背着球杆,走遍中国地打球。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