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好几年了,母亲的嫁妆还在。
它们都陈列在老家的旧房里,有着岁月的烙印与沧桑。款式老旧,颜色暗沉,质地笨拙,上面还有陈旧的划痕和掉落的油漆。
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一张木雕花床,一个双门柜、一个大木箱和两个床头柜。
母亲的嫁妆它们是那个时代的象征。上个世纪70年代的农村,普通家庭的长辈为子女筹备婚事用的刚需。
这些都是以前的木匠师傅做的。不是很精致,但很牢固,它们的款式已经与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严重不谐调了 ,不过枣红色的油漆犹如坚守阵地的将军,不敢有丝毫懈怠。
纯手工的年代,一套嫁妆应该要做很久,尤其是雕刻的花床。上面那么多弯弯曲的花雕、蝶鸟和镜框,还用镜中画的花鸟图,都透着匠人的专注与精心。我们家的花床是纯樟木的,在我小的时候,还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樟木香味儿。
双开门的大柜上面,有我们童年时候的痕迹。白色的粉笔印、蓝色的圆珠笔印和灰色的铅笔印子,还有母亲爱惜她的嫁妆对我们的责备声。记得母亲曾反复唸唠:“等有机会了,我要把家具都重新喷一遍漆。”可在拮据的日子里,这个愿望迟迟没有实现。
比写字台高大一点的桌子,家乡俚语叫秋箱。上面有很多精致小巧的摆件,如瓷坛、插屏镜和花瓶等,可这些都被爱折腾的我葬送在童年的岁月里。
长方体的木箱上有一把小铜锁。父母都爱把值钱的小东西塞在里面,有我小时候戴过的银项圈和长命锁,花花绿绿的布票、粮票和国库券等,让年幼的我觉得既神秘又富足。
母亲的嫁妆记忆中母亲的嫁妆远远不只这些,小小的房子摆得很热闹。除了上面说的几样外,还有大红色的皮箱,外公给我做的小木板凳,刺绣着龙凤图案的床上用品,做针线活用的小巴篓……它们应该都已在遥远的国度等母亲了。
在儿时的记忆里,我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看新娘子的新房。可按家乡的习俗,在新娘子未过门之前,新家具是不准小女孩碰的,据说小女孩摸了新娘子的嫁妆,新婚夫妻就会经常吵架绊嘴。所以我只能站在新房的中央环顾,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眼神,然后失落地回家。
每每这时,母亲也在旁边感叹:时代进步了条件变好了,东西越来越好了,款式越来越多了!
有时母亲也会自豪地对我说:“当年你外公也是风风光光把我嫁过来的,跟我们同时结婚的夫妻中,某某没有木雕花床,某某没有嫁木柜,某某没有嫁木箱……”
母亲那说话的样子,跟现在人结婚有豪宅一样优越,一下子让苦涩的生活充满了底气。
母亲的嫁妆后来,家里来了很多次收购古董的商人,要出高价买走母亲的老嫁妆,全被我们拒绝了。不为别的,就为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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