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屿说,血脉相同的亲近,连心灵挚交魂魄与共也不能比。
我叫庆甄,我哥哥叫庆屿,邻坊的朱娘子常笑眯眯的夸赞,周家的一对双生子,真是灵秀可爱的紧。母亲则搂着我闲闲的说话,阳光温煦,哥哥在中庭看书,阳光就沉到他眼眸里。
大约六七岁的时候,父亲胡地来的朋友来做客。他在胡地贩货,胡地称亲昵之人常带阿字,哥哥觉得有趣,便唤我阿甄,我也唤他阿屿,他起初很喜欢,后来有事相求时非要我唤哥哥才应,时间长了,混着喊惯了。朱娘子的女儿鸢鸢听了道,不愧为双生啊,若要我这么唤我哥哥,可太别扭了。她支着下颔,很是羡慕。
我十一二岁时爱看奇谈志怪,告诉阿屿有本书上说双生子心有灵犀,一方蒙难,另一个也会知晓。我捧着书殷切的问他,前两日我有疾,你在外面可感到心痛?阿屿抽走我手上的书高高放起,神色平淡,母亲说你只不过是小孩贪玩汗津头痛,你落下的功课补好了吗?我连忙转身,直奔小院而去。我家门第寻常,在京都更是不值一提,邻坊的女儿们大抵都像鸢鸢那样略识几个字即可,将来能管家就行,是请不起私塾先生教导女儿的,父亲的俸禄也只供哥哥求学。我识字启蒙都是阿屿亲自一人教的,以母亲的意思是认得几个字就好,不必教导诗词歌赋四书五经的。阿屿沉默了一会,多学一点总是好的,他说。
阿屿在雁林学院读书,师从名儒李经义,是整个城西坊间读书最好的郎君,姑姑曾与母亲笑道,屿郎如此才气,你们家将来要去城北住啊。城北,是高门贵宦云集之地。我见过高门贵女的车架,锦帘珠络,泠泠而过,垂指如玉,面若芙蓉,身姿款款,无一不美。主要是那种锦绣世家细细温养出的气韵,流淌在一蹙眉一抚发中。晚上回家问已过省试的哥哥,阿屿,你日后住在城北,娶了贵女做妇,会不会嫌弃我。嫌弃你什么?嗯,嗯,我不够有才貌气韵吧。阿屿将我耳边碎发顺到耳后,自然知道,他说,还不去好好读书,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举多得。
2.
阿屿打算下春闱时,我去了湘潭祖家。他十七岁就考进士在众多士子中也实在年轻。我跟他虽是双生,可总觉得他大我许多,他只比我早出生半刻,但确确实实是哥哥的样子,那样沉稳聪慧,仿佛什么都可以解决,仿佛可以佑我一生。
十七岁,对于女儿来说,待字闺中已经有些不合宜了,母亲常常忧患,哥哥却说,再等等。我知道,他想等他金榜题名,身价不同,再为我寻一个好姻缘。鸢鸢已经出嫁了,她的儿子兼年方三岁,很是可爱。她嫁到了江都。
江都临近洛水,我不知道那对母子患有时疫。
我只是在洛水偶遇他们,与他们共饮了茶水。
在湘潭的时候夜很长,有时咳嗽,有时不咳,不咳的时候便看着绢布上的血痕,在月色合着烛火下洇开,阿屿,是在挑灯夜读,还是在做什么。
我从来没有离开他,那么久。
阿屿来的时候我已经很难说话了,嗓子咳坏了,视物也不大清晰。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极轻的走来,面上蒙着白纱。我看着他扯下白纱,伏在床榻上,搂住我,俯身吻在枯瘦的面颊,几滴温凉的泪落在鼻梁上,蜿蜒着,没入衣襟。我忍不住呜咽,唤他。很多字已经吐不清晰了,但那声阿屿,清如往昔。我看着他伏在床侧,轻轻拍打我的背脊,像幼时,哄我入睡。
我离开的夜里,阿屿守在床前,阿甄,轻轻的,他唤了一夜。最后哥哥说,我余生要怎么熬。
阿屿,你一贯比我坚强的,书里说,双生子一方死去,魂魄也不会离开另一个。
编辑:孟祥丽
投稿人:曾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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