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打算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内心已经毫无波澜。好多故事，早已随当天的云飘去，再也不知踪影。但故事是特别的，虽然在我心中从未想好好地想过。回忆行到那个时期总能闻到淡淡的苦涩味，我总不愿接近这个仿佛生满艾草的地方。但总有一些曾经经过的地点，是值得再去看一次的，这次正是一个平淡没有起伏的，也没有多少人走过的小道。
那时。。
在全市最好的高中，我过着忧郁的生活。这里人们的状态，有的一天天进步，有的徒劳地努力，有的犹豫而自闭，不知何时，我就在后两者之间了。沉默自闭加上长时间的留宿，痛苦日日将我抓向无望的泥潭。有时晚上会在校园中散步，思索着前程和内心中美丽的东西。明亮的路灯下，只会有几只猫忽然站立在眼前。那些是市郊的流浪猫，在这能觅到好多东西的地方，常常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一）
一个晚上，按照惯例，放学大军举着攒动的头涌向寝室。我的宿舍在一楼，窗外是学校边缘的小道，这是一片硬硬的裸土，几颗高大的树旁堆着废弃的工人们的工具。一向安静的校园，总在这个时刻是最热闹的，没人会去想第二天又是怎样的劳累，今晚只是这一整天的奖赏。宿舍喧闹着，我也在尽力，以对得起一个难得的晚上。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只是与我们呼应的，有一群狗在窗外狂叫。这倒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狗的世界当然可以发生很多奇怪的事，但这些事中没有一件人们好去在意的。不过，在这嘈杂的世界里，忽然间，好似传来一声猫叫。我有些疑惑，跑到窗口，但什么也没看见。外面的世界，夜早已漆黑，有一片黑影翻滚和着一阵阵杂碎的狗叫。这时我好像又听见了猫声，回头问舍友，但没人听见。我有些焦急，不确信是不是真的听见了，顿了一下，开始向窗外的狗群大吼。
狗群被突然的吼叫惊得四散，跑了几步，等站稳脚尖，又回头用发亮的眼睛望着我。我又吼了一声，停住的狗群终于跑开了。我探着头，着急地看着外面，突然发现在那一堆废弃的东西旁，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弱地动了一下，于是冲向寝室门口，但寝室楼要闭门了。我不敢和看门的老师提出自己的期望，只得走回到寝室，找到了宿管老师，说明了一下可能发生的情况。宿管老师惊讶地说，“咱们学校里有流浪的小猫，也有流浪的小狗。那群小狗也非常可怜，早上去散步的时候，就能看见它们抱在一起在操场上取暖。至于小狗吃小猫的事情。。我从没有见到过，要是真有那样的事情，那真是太吓人了 。。。 ”
虽然室友们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但那个晚上我有些难眠，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真有一只猫，只想赶快走到那里看一看，如果真的有，也只想将它赶紧抱进来，外面的夜晚还是料峭的春寒，它的身体还怎么撑得住这一宿。。。
第二天早晨，我借了一个手电筒，趁着吃早饭的时间，走到那个小道里探寻。晨风还是刺骨难耐，我慢慢穿巡在大树的黑影下。忽然，手电照到一只白色的猫，它横躺在地上，没有一丝动静。尽管已经想到可能发生的事，但当我看到它时，内心瞬间变得复杂。谁能想到这时真的，这只猫，已经死了。。。
这只猫有一个纤细的身子，从头到脚都是纯白，娇小的头摊在地上，粉嫩的眼睛闭着，小嘴隐约能看到一条缝。我静看了一会儿，因为要上早读而不得不离去。整个上午，我都在思索与自责，原来那黑夜里的动作，是一个生命最后的挣扎，而我，要是那时勇敢地跑出大门，猫是不是不会死在寒夜？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这天下午学校就要放学了，我决定去埋葬它。
（二）
放学，午休，整个学校瞬间人流如潮，又立马变得清静起来。这一天阴沉沉的，听完下午的补习班，我匆匆赶回学校，马路上的自行车好似遇到这种天气就会变得笨拙迟钝。怎么举行一个葬礼？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我觉得，起码应该把猫的身体埋在地下，帮助它隔开上面的世界，也不要让那些偶然进来的调皮的学生们看到。班里有很多废弃书架的木板和铁杆，可以用来挖土，而打扫卫生的搓斗，可以将土转走。这些可能就足够了。
在拿工具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有学生在慢慢地走着。我拿着这些东西，不知自己看起来像是去干什么？他们能猜出我是去埋葬一只猫么？我默默地想着，又回到那只猫的身旁，小雨打湿了它本就有些凌乱的白毛，更显得混杂不堪，但它的眼睛，嘴巴，鼻子还是依然粉嫩小巧。我想，它生前绝对是一只很漂亮的猫，但再看它的身材和头部，却一点没有家猫的俗媚。我用铁杆在四处的土地上戳了戳，物色一个松软的地方。
在这小雨之中，虽然天色昏暗，但我头顶大树的叶子却是不一般的油绿青翠，相比之下，可以依稀看到护栏外的行人们，他们的颜色就显得单调许多了。我将铁杆捣进土中，又将其拔出。厚实的大地只会发出低沉的“突，突”声。我在想，这只猫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样的？曾经的它晚上睡在哪里，早晨何时醒来？流窜在城市的街道，徘徊在脏兮兮的垃圾之间，看起来一点也不娇气的它，曾否在校园的路上，乞求路过的女生扔下一点食物？又是为何在这个废弃的小道里，遭到一群恶犬的攻击？是撕咬，是恐吓，还是真的被当作了食物？我又想起昨晚那个影子最后小小的移动，它是还想要离开，还是在疼痛地挣扎？只是那时，它已经没再叫出声过了。
透过栏杆和灌木丛，我看着外边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电动车，自行车，他们哪一个是像动物的躯体那么柔软的。这只猫本应每天走过的是大树和与它一样高的小草，行到溪水旁，停在树荫下。但它懂得的只有坚硬的水泥和钢筋，轰鸣的轿车，恶臭的食物，和孤单的命运。我觉得这个世界是亏欠它的，而同生于世间没什么用处的我，却每天喝奶吃肉。
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像这样，毫无顾忌地奋力捣出铁棍的，每一次我都用尽所有的力气。若是没有遇到石块，捣出满满一搓斗的碎土是很容易的。当我觉得小坑已经足够深的时候，身子已出了汗。而现在，我忘记接着是怎么将猫移动到坑中的了。但记得那时，猫的身体已经十分僵硬。要填土时，我将挖出来的大石块挑出来，将坑用细土填好，掏出一个小本，撕下一张纸，写上临时想出的悼词。当我将词用略显沉重的语调读出来时，我看向外面的街道，小雨下的一切都显得安宁平静，好似所有的事都已经被掩埋，不留痕迹。
我将纸插在土堆上，此时才觉得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和猫接触过的工具我都留在了小道，搓斗我送回了教室。抬起头已经是晚上，校园里能亮的灯都是亮着的，路上的我不住地思考。没人知道这只猫将会以什么样子被人发现，此时对我而言，我觉得它和一生中很多场相遇一样----让人看一看，接着就会沉入海底。只不过这是一场极晚的相遇，只来及让我吼走狗群，再次见面便是一具疲惫的尸体。对于它来说，它的生命终于被一个人知道，最后听到的是为了保护它的吼叫，也算是最终遇上了一位善人吧。我看着安静的校园，想到与天上的星辰相比，这里的灯火是定会早早熄灭的，当最后的熄灯人最后一眼看向教室，一定会觉得比天上美得多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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