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的想法来看,较之于情人节我更喜欢过圣诞夜。我不是靠直觉得出的结论,你想这两个节日的区别,无非是圣诞节送心仪女孩子礼物时,更自然、洒脱、大胆一点。掩饰在节日虚假外衣下,表露一颗赤裸着的跳动的纯爱之心。反之情人节不管送什么,被赋予的目的总显得太直接,没有接受与不接受之外的余地。现在来看,你信心这么不足,圣诞节采取行动,这不失为好办法。以友谊之名,在彼此心上踩一脚,相信我没有翻船的危险,往往还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你追女孩子这么在行?”夏露眨巴着眼睛讪笑,“不知你当初每年圣诞夜偷偷在我课桌里塞苹果,怎么解释?”
“我,我那是,我这不是为你当回参谋……”
“说,你是不是喜欢我?还把包装纸叠成别开生面的百合状,嗯?”她提着眼梢诡秘地看我,不知是打趣我,还是有了新的发现,看我仿佛看一尊在弹钢琴的秦兵马俑,眼睛发亮。
“我那是为了送喜欢的女生礼物,拿你练手,你那个是我叠得不满意的,索性送你了。”我话说得出奇地流利,可多少有点心虚,说完,脸热热的如捂上了烫毛巾。
“谭则,咱们从小对门长大、又是同班,你这脸红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让我强烈地误以为你是真的对我有意思哩。”她收回目光,喟叹了一声。叹气很轻,似乎只是无声地吐了一大口气,我还是注意到了。接着她猛地一仰头,“算了,干杯,老哥们儿!”
她喝完最后一点啤酒,易拉罐在她手里嘎巴一声凹成一团。“无趣,说句假话又不会死”她和着风声小声嘟囔。
我犹犹豫豫地抿了一口罐啤,不安地看着她。我心里别扭得不得了,想说什么。想到她以前说的喜欢的男孩子类型与我大相径庭,简直完全是我的反面,最后还是随唾沫咽了下去。
这是楼顶,我俩此刻正在露台边沿屈膝而坐,真怕她一不留神从这六楼高的距离跳下去。夕阳开始西斜了,冷风乍起我缩了缩脖子。
“反正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不能当面送他任何礼物了,而且今年我连电子信息都懒得发。”
“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发,我兴许可以帮你?”我看她情绪有点失落。
“猪头,以前没让你帮过,以后也不需要!”
她白色羽绒服里的鹅绒不安分地钻出线缝,飘到了她有些蓬乱的长发上。
“你到底怎么了?拉着我请了一下午假,帮你还不肯。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你喜欢他吧?”我抬眼看她,“不然,今晚我帮你说……”
“关你屁事?”忽的她愤然地站起来。攥紧拳头咆哮着“啊……”。发泄完,嚷了句:“你在这儿看风景吧,我先回去了!”
从那天后,她仿佛跟我成了陌生人。上学不再等我,放学后也不会偷偷和我一起爬上露台喝大人的啤酒。直到高考结束她报志愿说:“我报了北邮,咱俩可别报到一起了,我喜欢清静。”她好似嗔怒,又带着严肃的认真。我知道,有些秘密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永远的秘密。
如果那天,我要帮她摘下来落在头发上的鹅绒,再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上一句:“不喜欢你,刚才我说了谎”结果或许变得不一样。
几年下来我的手机号从未变过,呼叫她那边却永远没有接通,为了心里那点渺茫的希望还是发了多年信息,未收到一条回信。有的话一直未说出口,便永远没有机会再说了。疫情关系,今年我待业在家。多次开门看着改换了门楣的新邻居才如梦初醒般想起——大学期间她家置换了房子去了南方。
这个冬天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漫长,我知道心里开始惦记起一个日子。冬至终于到来,我从没像今年这个冬天这般想要联系到夏露。
今天终于迎来了圣诞夜,我从清晨起床那时起到傍晚,一整天莫名感到惊悸不安。晚上她似乎收到心理感应般打来电话:“猪头,圣诞夜快乐!”
“夏露,真的是你吗?好多年未联系了,那年在露台的时候其实我说谎了,我……”听到她声音的那个瞬间,我雪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往外淌。
“谭则!”她重音落在我的名字上,“我,要结婚……”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水壶呲呲地响着,里面无数气泡热烈上涌,盖子缝隙时不时挤出热气,似乎想要吐出所有的怨气,又不知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我在阳台一角的健身器上做着卷腹运动,大口地喘着粗气,随着越来越多的汗,我艰难地坚持着。
电水壶积聚的热气涨满肚子,随着一声刺耳的滋儿叫声,沸腾的气泡冲断了电源,尾随着水的咕嘟声,它发出最后几声满意的喃语,一动不动了。我也随着水的平息完成了最后一个曲腿动作,脚朝上头朝下展开胳膊望着天花板,让血冲到大脑压制一切思考。
此刻运动的热量撵走了悸动的心跳,炸裂的大脑变成了空白,真好。
砰砰……,一阵敲门声。
“莲姨,谭则在屋里吗?”
我撒丫子跑到了门口。“你,你不是要……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
她还是我朝思暮想的样子,只是她的脸突然变得严肃,她一改往日神态,她看我目光灼热、眼角盈泪。我呆在门口,看着她嘴角轻颤,开始轻声抽泣……
“这是怎么了?夏露……”
她微微低头,慢慢地打开了怀抱里的粉色盒,我看见,里面全是我曾送她的各色纸折“百合”。
“你这个傻瓜,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真的没想过要成为我的新郎么?”
幸福降临得如此快,快到令我晕眩,我紧紧抱住她颤抖不停的娇小身躯,恐怕一松,她会消失掉……
"我想,我一直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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