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猫三 2018-07-15
01
上个月，我到医院陪住院的外公。
同病房的，是一个50多岁的叔叔，突发性脑溢血。
他的女儿每天六七点下了班，就匆匆忙忙赶过来，给爸爸喂饭、喂药、擦身。
外公问她，你爸爸还这么年轻，怎么搞得这么严重？
女孩摇摇头：“我爸喝酒太多，把人彻底喝垮了。”
我问：“叔叔怎么会喝那么多酒？”
她无奈地笑笑，说：“应酬呗，挡不住，我爸是做经销商的，一招待那些客户，想不喝都没办法，看见大单子就忘记身体了。”
她停了一下，继续说：“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爸好不容易找了个做销售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在外面跑业务，酒越喝越多，单子越接越多。
我知道我爸都是为了我，为了我能读最好的学校，甚至把我送出国读书。
可他不光把身体搞垮了，能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连家长会都没怎么给我开过。
谁知道，我们能呆在一起最久的地方，竟然是爸爸的病房。”
女孩说着眼眶已经红了，忍着对我们笑了笑，起身去了洗手间。
女孩的爸爸躺在床上，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咽回去的，也许是一肚子的无奈吧。
拿身体去拼，也许是这个父亲在那时候唯一能为女儿做的。
在饭局上，在酒桌上，他躬身陪笑，毕恭毕敬地敬酒，替领导代酒。
为了生活，每一杯酒，喝下去的是一个父亲最大的努力，喝出来的是女儿读书、生活、出国留学时的毫不费力。
他像孙悟空一样，给女儿画了一个保护圈，他在保护圈外斩妖除魔，让生活的重负，永远伤害不到女儿轻松的笑脸。
他只有一双手，他只能选择用来不停地举杯，而无法用来拥抱女儿。
02
结婚三年，我和先生迟迟没做好准备要孩子。
我们都是好不容易从农村来到城市打拼的小年轻，事业才刚刚走上发展期。当年为了买婚房，两家的家底都翻了出来，现在一个月还要缴不少的房贷。
所以尽管双方父母都一直在催，但我们并没有准备好。
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不敢要。
因为选择了生孩子，就想给他最好的童年。这样的童年，包括学区房、兴趣班、高级营养品，还有一系列电子产品。
当然，还有爸爸每天陪着做游戏，妈妈每晚讲故事，周末全家一起体验生活。
可现阶段只能埋头挣钱的我们，只是两个精力有限的凡人。
我们无法做到，在挣够了给孩子买乐高的钱之后，还有力气陪他一起玩积木。
六一儿童节前两天，我下班打车回家，出租车司机在听交通广播，主播正在询问大家，准备怎样给孩子过儿童节。
一位听友告诉主播，女儿这些天一直提醒自己，儿童节那天她将会在幼儿园的文艺演出中，表演一个准备了很久的节目，爸爸妈妈一定要记得来看。
这位听友说，她和爱人的工作都非常忙，平时周末连带孩子出去玩都很难得。
“六一那天，我一定要请假，希望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这一次我真的不想让孩子失望。”
给孩子一次理所当然的陪伴，竟然成了父母的期待、奢求，需要下定决心，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放下身上的压力，并祈祷不会有任何阻碍，不会有一个程咬金杀出来，让孩子又一次失望。
就像是咬咬牙买了一只高级包包，希望它拿到手中是完美的，无暇的，因为这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片狼籍，四处遍布着瓦砾、碎石。我们不停地搬走砖块、移走障碍，早已尘土满面，双手污垢。
浑身狼狈的我们，无法去拥抱天真纯洁的孩子。只有在洗净泥泞之后，才能转身，将孩子高高举起。
03
电影《万箭穿心》里，单亲妈妈李宝莉，在失去丈夫之后，既要照顾丈夫的母亲，又要培养正在上学的儿子。
柔弱的她，在人潮汹涌的批发市场里，扛起了扁担，做了一个挑货工。
挑满重物的扁担将她的肩膀压垮，将她的腰压弯，将她原本娇艳的面庞压成了粗糙沧桑的苦相。
儿子即将高考，她心里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儿子，只能每天问他：“功课怎么样？”
本来就怨她的儿子，终于不耐烦地说：“你就知道问，功课怎么样，功课怎么样，除了问这个，你还知道什么？”
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李宝莉，终于在这一刻，怀疑起了自己。
是的，除了功课，她不知道该怎么关心孩子，不知道怎么让孩子知道自己的一腔热情。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工作，拼命卖力，拼命用自己的一把力气换来儿子的课本和营养品。
她的肩膀，在扛起生活的时候早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无法将儿子的期望也扛起来。
生活的无奈，是比读书更密不透风的压力，是比爱更说不出口的心酸。
我们拼尽全力，只不过是想给孩子最好的一切，可最重要的陪伴却在天平的那一头重重地落下去。孩子不理解，也是一种无法责怪他们的无奈。
▽
谁不想一身轻松，随时能够陪孩子疯，陪孩子笑，陪伴孩子成长的每一个阶段，看着他们的每一次欢呼，每一次跳跃。
可每个父母都是贪心的人，想把全世界都给孩子。
在拼命挣来全世界的时候，我们使尽全力，连抱起孩子的力气也都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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