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的交警大队刚搬到新城区，六车道的新马路没有车流的拥挤看起来格外宽，注目凝视能看到空气里的上升的热气流
辨认处在三楼尽头的办公室，刚进入下午工作时段的大楼还没什么人，寂静的楼道里木一尘和思娣的夹趾拖“啪哒啪嗒啪嗒”响在楼道里
“TM的，我怎么穿了拖鞋来警察局”木一尘闷着嗓子自言自语，顺手把身上的T恤掖进了牛仔短裤的裤腰，掖完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又把衣襟扯了出来
站在三楼楼梯口木一尘一眼就看到了【事故科2】的门牌，新大楼的墙壁特别白，明亮通透
“思娣，你认识香香的东西吧？”木一尘停下脚步
“应该认识”思娣小声回到
“那行，你看清楚了”
“嗯”
木一尘伸手挽住思娣胳膊，朝楼道尽头走去
两小时后，三人已经站在了殡仪馆问询处，交警大队的辨认物品只有一个摔碎的Nokia手机，事故的女生当场死亡已经从医院太平间转到了殡仪馆，面包司机逃逸，骑摩托车的男生重伤在医院
“叔叔，请问昨天医院送来的……”思娣向管理人员打听着从医院停尸房拿到的信息。从交警大队出来，木一尘就没说过一句话，一路木木的跟着大家到医院再到殡雅雯也格外的安静
“15号”管理员眼睛也没抬听完以后给出了冰冷的数字
三人远远站在冷冻柜前看着管理员拉开其中一个柜子，柜门很高远远的什么也看不到，谁也没有想要朝前一步的意思
“过来看啊”管理员大叔面无表情看向这三个姑娘，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大叔的脸和这里的温度一样冷
木一尘右手捂着嘴迈向前，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白色蕾丝衬衫，黑色小喇叭牛仔裤，黑色松糕短靴，右腿膝盖似折断般外放，姑娘苍白的脸很干净双眼紧闭如同睡着一般恬静，扎着高马尾辫还齐腰的长发被服帖的放置在手边，如若不是额头鸡蛋般大小的血洞…………
旅馆的下午临街的阳光直射着木一尘的房间，她却感觉不到热，楼道传出其他房间的嬉笑谩骂，身体的冷让她脑子里不断冒出关于香香的画面，她看着右手香香的床铺，想着就在几天前自己每天睁眼第一个看到的都是香香的头，长发披散在枕头四周，这是木一尘第一次看到活人变成死人
一周后的宁城火车站，木一尘和思娣、雅雯接到了香香的家人。香香的家里来了三个人，爸爸、姐姐和未婚夫。公司报销了车票，安排木一尘和思娣、雅雯负责香香家属在宁城期间随行后就不再过问了
车至旅馆停下，木一尘领着一群人穿过一楼楼道步入后院附楼，前楼都被木一尘的酒店长期包来做员工宿舍了，旅馆的零散客人都住在附楼，附楼在旁边酒店装修的时候也翻新了，旅馆老板想借着酒店的人气也捡点人气
“刘姐，一个标间一个单间”木一尘靠在前台柜子边叩了一下朝吧台里正在追剧的中年妇女说到
“哟，是小木啊”前台阿姨抬头看了看木一尘的身后，笑着冲木一尘投来探寻的眼神
“住一星期么？押金600，标间160单间120，先付2000吧，住的人登记一下身份证”
香姐把三人的身份证递给了木一尘就退到后面和思娣说话去了
“这是要我付房费？”木一尘看着香姐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一下子不爽
转过身和前台阿姨说“先开房吧，一会儿我来跟你结”
拿了房间钥匙没和大家打招呼径直走到106门口停下，一行人都在她身后
“叔叔和你106，姐姐就在旁边108”木一尘把两套钥匙都递给了香香的老公，一个看起来很腼腆的瘦弱男生，个子不高很年轻，一件黑白格子衬衫下套了条牛仔裤到也干净，一路过来木一尘没听他说过什么话
香香的家人在宁城呆了半个月后，父亲和未婚夫回了渝城，香香的姐姐早些年间嫁到了湖南，就直接回湖南了
“去喝一杯吧”火车站出来，木一尘对思娣和雅雯说
午夜的宁城特别热闹，旅馆门口的烧烤摊早就坐满了食客，路灯下的男男女女在此时特别真实。木一尘看角落边还有一张桌子赶紧跑了过去一屁股坐下
“老板，20个羊肉串、10个鸡翅、10个脆骨、三个玉米、三个茄子、三个年糕、一盘毛豆一盘花生米，一打啤酒”思娣见木一尘占好了桌子，走到老板的烤炉旁点了单
“一尘姐，还要什么么？”
“不用”木一尘脸上写满了不愉快的表情
几瓶啤酒下肚，三个姑娘已经没有了仪态。交警大队、医院、银行、殡仪馆，半个月里三个姑娘陪着一趟趟的跑在这个酷热湿咸城市的马路上
“他们给你钱了么，一尘姐？”雅雯一边剥着毛豆一边问
“给钱？你在开玩笑吧？会给钱的话至于火化费、骨灰盒、送葬车的钱都开口让我们垫付么？”说完木一尘仰起脖子一口闷掉半瓶啤酒
“一会儿吃完宵夜，明天我去跟老板说一下，看看能不能公司报销掉，再把你们垫付的钱还你们”不知是酒上了头还是天气太热，木一尘红了脸
“算了，一尘姐，你也别去问了，这半个月公司都没人问过一句，你问了也是白问，要不我把你们垫的钱给你们，怎么说香香也是我老乡，你们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不能让你们出这个钱”思娣放下筷子
“你一个月才赚多少钱？我出一半，把雅雯的给她”
“你们别这样啊，说的我好像多没人味儿一样，怎么也和她一个房间睡了一个多月呢，她穿的衣服还是我的呢，要不然我们AA，谁也别多出，只当大家一个房间给她送行了”雅雯听木一尘说要把钱还给自己，立刻接了话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另两个人后，相视一笑
“走一个吧”木一尘举起酒瓶
“走一个”“走一个”三只酒瓶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半个月，香香的家人吃住行都是三个姑娘轮番买单，就连殡仪馆的冷冻费、火化费、骨灰盒都是木一尘临时从殡仪馆出来坐车到最近的ATM机去取的钱回来交费。车祸里重伤的摩托车主是外地人，他的家人在香香家人到宁城的那天就偷偷把尚未清醒的他办了出院，再也没出现过
酒过三巡，又叫了一轮的姑娘们都已经喝得迷迷瞪瞪
“香香真的很不值，他老公给他换衣服的时候眼泪都没有，她出来做居然还是为了回去办婚礼”大大咧咧的雅雯只要喝多了酒就会开启哭的开关，这会儿抱着酒瓶整个人趴在满是油渍的桌上
“老公就算了，她姐姐那天问我她在这里有没有情人，我说没有她还不信，一直让我去问别人”思娣笑了笑
“有亲人不如没有亲人”喝过酒的木一尘感觉有点冷放下酒瓶抱了抱自己
“这种亲人……，你们知道么刚上车前她姐姐还说银行卡里的5千存款，她老公还没有拿出来分”
“第一天她爸爸晚饭让我帮他点酒，我以为是难过想喝酒，结果是每天都要喝酒”
三人你一句我一嘴的把半个月来心里的不痛快都放在了酒里，空酒瓶在桌下越摆越多
“那天被她姐姐逼着给高老板打电话，人家还托人送了2000慰问金来”说话的功夫思娣用牙又咬开了一瓶
吃宵夜的人陆续走了又陆续来了，木一尘她们的桌子上已经一片狼藉，雅雯已经趴在桌上了，思娣仍在细数着这半个月来香香家人的点点滴滴和她跟香香在家乡一起经历的故事
木一尘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了，她感觉很累却又不想站起来叫大家走，思绪放了空一眼茫然的看着思娣在自己对面喋喋不休
“ 喂，哪位？” 半月后的早晨，刚洗簌完回到房间的木一尘接起了电话
“木经理啊，我是香香的姐姐啊”
木一尘把电话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又放回耳边，冷漠地回到“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就想让你帮我再去警察局看看肇事司机和摩托车那个男的找到了么，……你是不知道啊，香香的骨灰现在还在殡仪馆放着，她婆家说没办婚礼不能算他们家的人，但是他两领了结婚证对吧，肯定也不能放我们家啊………”
木一尘把电话放到桌上，拿了本书依靠在床边看了起来，没看两排又拿起了电话
“香香姐姐，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已经辞职了，下周就不再这个城市了，帮不了你”
挂了电话，木一尘合上了书站到窗边，把自己放到阳光里，长嘘了一口气。这一年，木一尘21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