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路上纷纷,行人欲断魂。
一个貌似落后山区小镇的火车站上,天色阴沉,落着点滴愁雨。一把撑起的粉色油纸伞下,一对俏立的异装女子。一主一仆,一个小姐一个丫环,两人愁深似海的双眼望着这个想象之外的世界更觉迷茫。突然……况且况且况且况且况,铁轨上飞驰而过一列旧的掉漆让人心里发毛的短火车,破烂的车头车身,蒸汽机的原理……刚飞驰不过几秒就停下来了,火车上的人群开始骚动。车长狠狠一跺脚,火车向前滑行了五米,又停下来。车长对着乘客大喊:火车歇气儿了,大伙儿都下来步行走吧。
站台上等车的人们都无限懊恼,朝着车长挥手的方向陆续走去,加入长长的步行的队伍,向着远方雨雾蒙蒙的一条未知的路上前进。伞下的两个站着未动,被匆匆擦肩而过的人们不断刷新。急流的人群里突然过来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专门跟两人搭讪:美眉,长的挺标致啊,还一身古装的。哪个剧组的?两人被问的十分诧异,小姐说:请问公子,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大学生更是十一分的诧异:公子……?嘿嘿,你们新来的啊。连这都不知道,我们都是急着赶去考公务员的啊。虽然内部情况很黑很黑,基本看哪家给烧的纸钱多就考过的,但是这样大好的投胎的机会,能够转世做人,哪个都要试试的。两个女子听的一阵糊涂,大学生说走吧,我们边走边说,你看人家都跑光了,走吧走吧,哎,路上也有红颜相伴嘛。两人站着惊魂未定,人群队伍开始远去,大学生着急了,说快点吧,但看着没走的意思,气愤的说,新来的就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就留着你们在这里做漂泊不定的孤魂野鬼吧。阳界与阴界的边区,阎王懒得管的地方,看你们怎么投胎做人。两人一听都伤心起来,原来自己已经成了鬼了,迷蒙之上又加一层忧郁。大学生一看他们哭,抓狂般喊道:喂,别哭别哭!雨更大了,脏了老子轮回的路。说完气愤的追人群去了。还甩下一句中西结合的鸟语:靠!fuck you!
那位小姐哭的更伤心了,旁边的丫环也劝不住,一会儿大雨滂沱,雨伞被打折,两人都暴露在狂风暴雨中。突然才感觉到这是一个不见天日阴森恐怖的世界。雨点落在小姐身上,突然身体变轻,慢慢往上升,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随后就一阵昏阙。
……
醒来之后小姐看到的是她曾经朝思暮想无比熟悉的一张脸孔。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那人怀里。那个秀才一脸的泪水,无比痛苦的哭泣。泪水落在她脸上,还流进了嘴里,她心想,妆又化了。秀才看到怀中人醒来,猛觉得自己神经错乱了,再仔细一看,还是觉得自己神经错乱了,鼓起勇气再一看,立刻思路清晰了。小姐说,是你救了我。秀才说,彼年豆蔻,应考落第,偶过尔家,讨碗水喝。一见钟情,三秋相思,自此不忘,三拜家门。流诗一篇,不知可见?小姐说,你真有才,说话每句都是成语,但我不懂,能不能说的通俗一点?你是不是说你写诗了?秀才说,是啊,就在你家后院的墙上,原诗是: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小姐说,我并不知道那首诗,那时候只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秀才说,怎么会呢,自从那次见过你,回去之后我就茶饭不思,思念成疾,短短数日,我就瘦了十斤。那时我刚参加完国考,面试中遭遇黑马,被一个短发牙套妹逆袭反超,一时难以接受,所以整天心情郁闷,四处瞎逛,直到在后来见到你的那一刻,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萤火虫的光亮,给我希望,带我飞翔。只是新考挫败,那时觉得无颜再见你,可是思念又无法抗拒,最近新的一次考试刚完,忽然想故地重游,于是来到这里。
小姐说,原来公子一直心存挂念,我还以为公子把我忘了呢。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呢,考场失利本就正常,只要公子调整状态,一定能够高中。自从上次见过公子,我一直期盼公子能够再次登门,让我再为你沏茶倒水,可是始终不见公子踪迹,我爹又不让我随意出门去,所以我只好在院子里栽了两棵红豆树,以寄思念。
秀才抬头看见院子里的两棵小树,春天刚过去,小树已经发芽,开始结出红豆。秀才看在眼里,激动在心里。
时间回到一年前。
秀才国考落选,面试被刷,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大雨初晴,城内各处不时有人在路边烧纸钱祭奠,街道上偶尔有小孩儿成群追着玩蹴鞠,河岸边有不少人携家外出踏青。秀才只觉得在这样的时节,与祭奠亡人的失魂相比,自己更显的落魄无比。
正在独自伤神的时候,一只蹴鞠打到秀才的头上,把他从精神世界里唤醒。一个小孩儿跑过来捡起蹴鞠指着另一个小孩儿说,叔叔是他打到你的,另一个小孩儿反驳说,梅溪你别胡说,谁不知道我罗大耳朵的脚法好,刚才明明是你打到人家的,哼,等下次京城杯蹴鞠赛,我一定会拔得头筹;第一个小孩说,有我在你就别想了,别以为耳垂长就了不起,头筹你就别想了,你就跟在后边帮我捡蹴鞠就可以了;第二个小孩儿说,那就到时候看着吧;看着就看着,不就四年吗,谁还等不起啊。
秀才看着两个小孩儿斗嘴,突然觉得是时候该喝点酒了。他拉住小梅溪问哪里有酒喝,小孩儿指着城南方向说,出了城区有一片啤酒烧烤摊,大家都在那儿喝酒,那地方是个冠名的酒店,叫杏花村。
秀才顺着小孩指的方向一路向南,却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啤酒摊。初来京城应考,不太熟悉路况,他寻思自己应该是迷路了。
乱转就乱转吧,秀才随兴乱走,不知不觉转到城南郊外一家大庭院门前,墙头上伸出许多杏树枝来。秀才心头不自觉升起两句诗:庭院深深深几许,一只红杏出墙来。正在此时,门扉响动,大门微张,秀才一看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清秀,气质绝俗的姑娘。姑娘身后有几株桃树开的正旺,花香扑鼻。姑娘问道,请问公子有何贵干。秀才一时呆住,说,在下……在下路过贵府,口中干渴,想讨碗酒……不是,水,水喝。姑娘被秀才逗笑,说公子请里面喝茶。
秀才随姑娘进到客厅,姑娘为秀才斟茶倒水,秀才一边说谢谢一边开始品茶。姑娘就在旁边立着,刚才没有看清楚,此时才开始偷偷打量眼前的秀才。只见他皮肤白皙,面容俊朗,只是衣服和鞋子略有湿气,脸上多是疲态。秀才被姑娘这么盯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开始拉家常。原来姑娘姓陈,名叫阿忆,她爹是名员外,携其他家人给京城王太尉拜寿去了,家里的佣人也请假回乡了,她自己刚刚正在院子里欣赏桃花,看到门口有人以为是送快递的,开门问问。秀才说他姓崔名护,途径这里,找一处叫杏花村的地方结果迷路了。他没说自己落考的事情,觉得脸面上过不去。两人又开始没了话题,互相偶尔目光对视又立马转移视线,姑娘只是不停添茶,崔护已然喝饱,茶水都开始溢出,气氛逐渐僵硬,时间变得漫长。这时门外传来小贩卖东西放的喇叭声,只听到声音里唱到: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崔护起身告辞,姑娘说那我送公子。送到门口,阿忆似乎有不胜之情,但又无法用言语表达,崔护谢过阿忆的茶水招待,三步两回头不停顾盼。两人似有不舍,但都止于庭院门口,崔护就此离去。
又开始下起雨来,崔护觉得自己的处境加上这样的机遇,仅有的一丢丢魂魄又丢在了后面的庭院里,称得上真正的失魂落魄了。
崔护回到老家,顶着家人给的压力,又开始悬梁刺股,重新备考。终于在新的一次考试中,成功通过面试,等待通知。一样的清明时节,崔护此时的心情不同于去年。在离开京城之前,他觉得有必要再去寻访一次去年的城庄。到了庭院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不见有人出进,只有隔墙的桃花依旧开的旺盛,香气袭人。崔护试着叩门,也不见有人应答,无奈只好在墙上留下那首诗,然后离去。
剩下的时间本该回到家乡庆祝,但是崔护心意难平,多逗留了一段时间。京城里的事物比其他地方更加热闹繁华,只要有新鲜事很快就可以炒作成大新闻,不胫而走,满城风雨。王太尉原本老来得子,如今他的公子又要娶亲,这样的消息在崔护看来只是映衬他的孤单,加深他的寂寞。他本来不关注这些事,但是只要出街吃饭,就有人谈论这件事,慢慢的他知道王太尉的公子要娶的是一位员外的闺女,他也没在意,总之跟自己无关。
这一天天气晴好,他又来到郊外,到了阿忆家门口,看到大门张开,里面花木扶疏,桃柯掩映,但却传来人声嘈杂的吵闹声,崔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起码这次有人他可以进去打问一下了。这时大门内跑出来了一个老头儿,老泪纵横,满脸悲愤,看到崔护愣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是谁,墙上的诗是不是你题的?你叫什么名字?崔护一时被连环追问弄的不知所措,回答说,小生崔护,诗是我题的。老头儿一听,立刻从悲愤变成亢奋,说,原来是你这小子,害得我女儿寻死觅活的,你还我女儿来。崔护一听,更是晕头转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头儿说,你还装蒜,我本来跟王太尉说好了,好不容易攀上这门亲事,眼看着好事就要成了,谁知道那天回家,我女儿看到你在墙上乱写的诗,突然大哭不止,几天就病过去了,医生看过都说没救了,你还我女儿。
崔护听老头儿说完,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就是陈员外,京城盛传的太尉公子娶亲竟然是和陈员外的女儿,更听到陈姑娘因为自己而病倒,心里又急又慌。立马要冲进去看看陈阿忆,陈员外挡住他,吓到你要干什么,你还害我女儿不够吗?崔护着急的说,你如果想救你女儿,就让我进去。陈员外犹豫了一下,崔护不等他便自己冲进去了。
陈阿忆躺在床上,旁边立着家人和佣人,陈员外也跟着跑进来了。
崔护坐在床侧,扶起阿忆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她昏迷的样子,人也消瘦了很多,眼泪不自觉的下来了,滴在了阿忆的脸上。她突然开始有些反应,众人都又惊又喜,阿忆缓慢睁开眼睛。两人互诉衷肠,阿忆说,我刚才梦见了火车,还有大雨,我很害怕,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崔护握着她的手说,不会的,不用害怕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陈员外见女儿慢慢复苏,劝退众人,让女儿多休息。崔护退出房门,立马被佣人们赶出大门,陈员外两手叉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都是你个坏东西害我女儿成这样,现在我女儿醒过来,你不许再来招惹她,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嘴角的胡子也受到情绪的感染,不停地颤动。说着“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之后的几天,崔护连续几次吃了闭门羹,更连阿忆的面都没见上。时间过去半个月,转眼就到太尉公子娶亲的日子了。崔护在娶亲前夜带了一把二手市场淘来的吉他,跑到员外府门外,边弹吉他边唱伤心太平洋。陈姑娘在墙院内也着急的不行,跟家人不停地闹。结果被陈员外一顿训斥。员外不准小姐出去,说搞音乐的有什么好的,就不说人家太尉的公子了,你光看看陈县令家的二狗子,那一身肌肉,既能吃又能干活,又踏实,你跟着这种光知道自嗨的文艺青年有什么前途。人家王公子哪点还不如他了,要学历有学历要背景有背景要家世有家世,姓崔的小子有的什么。崔护被陈员外的骂声说的伤心,放下吉他对墙内的阿忆说:姑娘,我自知出身低微,世道就是这样,事已至此,我只祝福姑娘一生幸福。陈阿忆跟家人打闹依旧被拦下送到卧房。崔护眼看没指望只得离开。
崔护回到住处,难以入睡,废了五根蜡烛,写了三十首伤感离别的诗,直到天亮。
他想着今天就是娶亲的日子了,自己也没必要去徒惹伤心,在宾馆睡了三天,感觉到心脏绞痛,起来后准备回乡去。出门就听人说陈员外的女儿被退亲了,于是大惑不解,了解之下才得知,陈员外原本彩礼要的高,王太尉的家世并非拿不出彩礼,只是觉得一个小小员外的女儿彩礼竟然要四十万两银子,这让他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毕竟很多一品大员的儿媳妇家里也是当朝显赫,彩礼也就十几万两银子,而且还配一副八抬大轿。
崔护飞去陈员外家,得知王太尉已经难以心回意转,陈员外正在无奈和愤懑之时,看到崔护又气不打一处来。崔护哭着求情,说自己愿意娶陈姑娘,但是家里余财无几,而且一没有在外地开饭店挣钱,二也没有开宾馆,三更没有朝廷的拆迁补偿款,实在一下拿不出那么高的彩礼来,希望员外看在两人真情实意的份儿上,能够酌情减少彩礼。员外不等崔护说完,又提起大棒将他赶出家门。
崔护连着伤神伤心,变得形容枯槁,坐在住处门外听着夜雨敲窗。一会儿雨声似乎变了,敲窗的声音好像不对。崔护抬头一看是陈阿忆,原来她自己一个人偷偷带了菜篮子,翻墙跑出来,找了半天才找到这里。崔护一时惊喜交加,两人连夜租的马车逃离京城。
终于到了一处家人不容易追来的山谷边。
阿忆说,我们是不是该谈个曲子来庆祝一下?
崔护说,嗯,谈笑傲江湖还是凤求凰?
阿忆说,谈笑傲江湖不太贴题 ,还是凤求凰吧。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为爱私奔的故事不是跟我们很像吗。
崔护从马车里翻出一把旧琴,说,是啊,还是弹凤求凰好。但是我并不会学司马相如那样,最终抛弃卓文君。
阿忆看着崔护,眼中闪着光亮,说,我愿意相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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