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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一个宿舍的兄弟(一)——小刚的梦

睡在一个宿舍的兄弟(一)——小刚的梦

作者: 木沙罗 | 来源:发表于2018-01-09 01:16 被阅读0次

    好奇怪,第一篇想写的,为什么会是小刚?

    小刚当然是个人。

    求学那年,小刚和我同宿舍。我学画画,他学打鼓。

    小刚是广西人,经常自诩:“乃们不要siao我啦,喔在喔们家那边,已经是播音员的水平啦!”普通话比我说的烂的,也是少见,所以我对他印象深刻,不仅仅因为他瘦小的个头、笑起来裂到耳根的嘴和解释给我听“扑街”的意思。

    严格说,小刚并不和我们同一宿舍,只是经常下课来厮混,然后必要把一身的灰尘,在我的床单上蹭得干干净净。

    小刚的梦想有三个,一个是组建一个乐队,名字已起好,特别容易记得住——“毛毛虫乐队”;二个就是在南京租一个新套房住;三个就是想看看人生中从未见过的雪。

    第二个梦想,是我和他一起实现的。

    那是我第一次去找小刚玩,他住在一间快拆迁的平房,他正站在院中,披着那件皮衣,见了我,照旧把嘴裂到耳根后,看着那满嘴的小黄牙,而使我忘记了他身后满脸横肉的女房东对他的吼叫。

    “没事,房租的事”他把我让进屋里,嘴朝外电线杆下站着的肥女人努了一下。

    “咱们租个套房吧!”我突然说。

    “贵!”他说。

    “嗐!”我说。


    我们租的是个新小区,五楼两室一厅的套房,有一些必备设施。

    我们下了课,便一起回到这个“窝”,吃喝一起。

    小刚的锅碗瓢盆是足够用的。我们买菜自己开伙,可学生有几个钱呢?我们都穷,我们都快乐,我们喝酒,小刚喜欢把烟嘴在啤酒里浸一下,说那样吸进肺里尼古丁就少了,我不抽烟,于是很信。

    天气转凉的初冬,我们边喝啤酒边打哆嗦,半夜,没菜,就数着米粒下酒。当墙角堆的酒瓶越来越多的时候,小刚开始痛苦失声。断断续续用他那“播音员水平”的普通话,跟我讲起家乡的那个女孩,为那个女孩所打的架,以及为此坐过的半年牢。

    他怕了,再不敢去找她。

    我拽起他,半夜两个人跌跌撞撞去找磁卡电话厅,我押着他拨通了传呼台,他对着传呼台的转接小姐说了一长串“爱你爱你爱你”。

    电话回过来了,我贱兮兮地伸长耳朵偷听,很失望,没什么缠绵浪漫,不过是普通朋友的问候,你好吗,还好,最近咋样,还行……诸如此类的无关痛痒。从头至尾,小刚没有说一句“我爱你”。

    我们灰溜溜地回了“窝”,路上没有说一句话,我不知道问什么,他不知道答什么。


    小刚家住广西一个小镇,离着不远就是越南,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在家门口就可以看见炮弹飞来飞去。他最骄傲的,就是他家只走私黄金,不贩毒。

    小刚拍着肋骨(我实在不能承认,那是胸脯)说过,“你如果犯了事,过来找我,我帮你去越南”,

    “滚!”我这样直爽地回答。

    他没见过雪,但听过——要命的就是想象。于是他非常神往,他的第三个梦想就是“看一场真正的雪”。

    “啥时候会下雪?”他问。

    “元旦吧,估计。”我答。

    于是他坚定地等着。南京,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但元旦会下雪,让他愿意有一点期盼。

    终于,他身上的钱不足以支撑他熬到元旦了,他的衣服也单薄得不允许。

    年底,我陪他爬了一次中山陵,走了一趟长江大桥,在南艺门口合了影。

    他有一把萨克斯,本要给我,我吹了一声,被那驴叫声吓了一跳:“我不会,你把它卖了,算凑路费吧。”

    临走,我送小刚,他牵着他的小箱子,在月台上告诉我,我纵然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一定排前三,我很高兴。有没有拥抱?不记得了。

    小刚走的第二天,南京下了第一场雪。

    据说,几年后,小刚回来过南京,带模特来考试,而我当时去了杭州。

    再没有见过,至今。

    但愿,他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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