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乳恒河：与雪山作伴

太阳渐渐升起来，但空气还是很凉，我跑出帐篷外坐着，看着清晨的Kheerganga，这里四面环着山，清晰就在眼前。Sonu在这里弄了个客栈，以供徒步到神泉的旅行者歇脚，名字叫Shiva Power。我们一行三人路过时打了个招呼，看见Sonu的大帐篷都心动了，于是决定留在这里过夜。

这个清晨我在帐篷外，和Sonu聊天，我问：“你觉得你的家乡怎么样呢？”他说：“我爱这个地方，和大山里的生活。山里干净，人不说谎。”一切都倾向于简单淳朴，这是我一路过来的感受。

Kheerganga中文意译“牛乳恒河”，并不是很出名的徒步目的地，当地人知道得比较多，我和小伙伴也是听从本地朋友的指引来到这里。

我们从达兰萨拉出发，坐夜巴士清晨抵达这里。要知道，应该要知道，这里是喜马偕尔邦，喜马拉雅山脉里，我为什么要坐夜巴士？我为什么？我一整夜都在飞，左右翻滚，由上到下，从头到尾，如何睡？如何睡？

清晨六点到达Bhuntar再转车到徒步出发点Barshaini，然后得知，这里居然没有合适的歇脚留宿的地方。于是我和Pedro坐完过夜山车，没有休息，背着行李，一路打听，就这样进入了大山。Pedro是水手，即使过夜山车也能睡得稳当，可是我不行啊，我精神恍惚，还带着沉沉的背包。

雪山就在眼前，又在远方。身边是森林草地，山谷中的瀑布在宣泄，我们时不时与牧人的羊群擦肩而过，累得永远不想再徒步的念头闪现在我脑海。天色渐渐地亮起来。我这一路不断地否定自己与鼓励自己，直到到达可以吃早餐的三分之一饭店，我已经分不清我是神志更清晰了还是更糊涂了。

我真不是徒步的料，不过14公里，才到三分之一，脚竟然都迈不开了，不适合徒步，不适合徒步，以后不要来了。可是这山顶的纯天然温泉在等着，而且14公里正被慢慢消耗掉，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更接近山顶一点了。

在我决定再也不徒步了的时候，山顶到了，连住宿都没找，我和小伙伴们直奔温泉。全身浸泡在温泉中的那一刻，简直是一种恩赐，什么话都不要说，将所有的疲劳与污垢褪去，一切就都值得了，整个人焕然一新。

山上有水有电有吃的，可是没有网络没有娱乐。于是当夜幕落下，我们看夕阳，打牌，聊天，看星星，看Sonu下载的电影《暴力街区13》，早早地犯困。不然还能做什么呢？还能想些什么？我们围着火炉取暖，在大帐篷里的通铺上盖着棉被挨个睡。

我慢慢睡去，继而半夜痛着肚子醒来。我得上厕所，可能要拉肚子。身边的伙计们都沉睡着，帐篷外满天繁星，可是厕所在30米以外，我还看不清路，我要上厕所！

我起床穿好鞋子走出帐篷，蹑手蹑脚又胆颤心惊地走向厕所，还好厕所建得完善。我又睡去，过了可能十几分钟，我又醒来，肚子又痛，于是我又起床穿鞋独自奔向厕所。走到半路我突然停下来，听见山间溪流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澈，我抬头看夜空，一条清晰奶白的银河。我停了片刻，这短暂的片刻，在我心中吹进一缕清风，而且无人打扰。我想起刚刚的胆颤心惊，我望了望周围，其实这里什么也不会发生，清清静静，人也是。

但会发生的事情是，比如你没有厕纸了。你怎么办？你必须上厕所，你要拉肚子，因为你到了印度就是会拉肚子，你的口袋里没有厕纸了，而且你在厕所了你才意识到这一点，你怎么办？印度教你的事，比如印度式上厕所，是不用厕纸的……厕所里一定有水。我蹲在厕所，望着星空，长叹一声，上了厕所。

这里，喜马拉雅山南麓，居住着一群部落游牧人Gaddi，他们放牧羊群，居无定所，随着季节迁徙。在徒步Kheerganga的一路上，时不时能与他们打个照面。这些牧人大多朴实而亲切。在达兰萨拉我认识一个Gaddi朋友，是户外向导，他跟我说：“我热爱大山，我生在大山里，工作在大山里，未来也将死在大山里。”他的生命与大山息息相关，他很明确这是他不可切割的部分，让我触动。

到底忘了问Sonu是否也是Gaddi，他也热爱大山，即使在大雪封山的时候，他也曾守在山里呆过数月的时间。简单一点，纯粹一点，有些人就喜欢和适合这样的生活。想起Sonu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我们点的每一道菜或每一杯饮料以保证结账时清清楚楚，想到他埋头书写时他身后的青山，我就觉得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涓涓细流，喜欢这里的傍晚斜阳，喜欢山上仍未化去的白雪。

他的生活，是与雪山作伴，不被污染，也不想繁复。来年砌一座石房子，把帐篷再完善一下，好好地做饭，接待徒步者留宿与吃饭，价格不会订得太高也不需要太多的钱，高兴了交个朋友不收钱，生活就这样平淡而欣喜。

很幸运，住在你的帐篷里，认识你与你交谈。我知道当我的思绪变得繁杂，我总可以回想那一夜的星空，当我在帐篷与厕所之间奔波时，奶白的银河与清澈的溪流声。还有你向我讲述的大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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