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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报恩姻缘(民国)》

《重生之报恩姻缘(民国)》

作者: 宿醉_5715 | 来源:发表于2018-06-25 16:03 被阅读0次

1、第一章 ...

  连枝愣愣地瞧着院里半开的嫩荷花,整个人一动不动,活像块石头,偶尔有风掠过,嫩绿的裙角被微微吹起。

  

  她今早数了数日子,原来自己已经重生半年多了。

  

  本来应该已经病死了的连枝,竟然回到了二十年前,睁开眼睛就看见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照看着自己。

  

  是母亲。

  

  连枝经历过家破人亡,懵懂过后抬眼一看,鼻子登时酸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滴。母亲问她怎么回事:“风寒还没好吗?难受?”连枝又是哭又是笑,竟连一个字都吐不出。

  

  连枝揉了揉眼睛,思绪飘回了当下。如今她有父母有兄弟,家里亲人具在,没有比这更好的。然而今日,媒人却来了家里,说要替韩家来提亲,给韩三公子娶妻。

  

  韩家与孟家同为淄阳城的名门望族,原来大清还在的时候,两家都在朝中做官,乃是世交。所以当年韩家来提亲,爹娘立马就答应了。韩三公子韩先,字啸之。十三岁到上海念书,十六岁获公费去美国留学,写得一手好文章,当时正是韩家没落之时,父亲病重,他便与两个哥哥一起边读书边做编辑贴补家用。韩啸之二十岁回国教书,其时父亲已经病逝,两位兄长都娶了妻室,韩母便给啸之张罗起亲事来。找来媒人,把方圆百里的适龄姑娘相看一遍,韩母一眼就看中了苹果脸的连枝,说她“有福相”,两家合了八字,便把婚事定了下来。啸之一直被蒙在鼓里,一日清晨,他刚刚从房里出来准备去学校工作,便被母亲拉过去三下两下的套上喜服推去迎亲。啸之大怒,然而木已成舟,连枝已经坐上了花轿,退婚跟拿刀去抹她的脖子没两样。韩母又多年操劳,体弱多病,啸之是有脾气也发不出来,连枝在盖头下瞧见他是捏着拳头拜完的堂。

  

  连枝至今还记得,洞房那晚,啸之呆呆的坐在桌前,昏暗的烛光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个萧索的身影微微抖动着,便让她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连枝是旧式女子,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叫“包办婚姻”,什么叫“自由”,可是心底莫名的觉得很憋屈。

  

  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把他俩这样绑起来?

  

  连枝很想安慰他几句,结果她这个人天生嘴笨,又不常与人交流,一开口连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你……你……还好吗?”

  

  啸之身体一僵,转头看她,连枝便看见一张干净清秀的面孔,他是 浓眉,眉峰凌厉,眼睛却又大又圆,使得二十岁的男人看起来仍有几分稚气。啸之这副面孔利落非常,头发眉毛都是乌黑,皮肤却很苍白。但此时,啸之神情恍惚地看着她,眼底空洞,勉强扯了扯嘴角以示无碍。连枝心头突突直跳,旋即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揪心。

  

  连枝跟他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虽然有名无实,却也对他的性子有一定的了解。啸之此人,看似温文尔雅,其实骨子里犟得很,虽表面顺从安排娶了妻,其实一次也没有碰过她。不过尽管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啸之却没有亏待过她,即使在炮火连天的年月里,他要跟着学校东奔西跑,还是始终把连枝带在身边保护,连枝不是多聪明的人,却能隐约感觉到啸之心里的愧疚。当时韩母已逝,孟家人也走的走散的散,连枝除了这个“丈夫”,再没有依靠了。

  

  民国十八年,日军轰炸淄阳。当夜啸之正在学校上课,一听到空袭警报就立马跑回家找连枝,连枝还记得那天整条街都塞满了人。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炮声,连枝摔在地上,被人踏来踩去,身体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一直被人照顾得好好的,何曾受过这种苦?待她反应过来,泪水已经流进了嘴里,是咸咸的味道。连枝拼命想爬起来,又总是被踩下,手被踏得通红,她几乎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

  

  连枝放声大哭。

  

  也许是她哭得太凄厉了,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起来就跑。泪眼朦胧间,她看见啸之那张干净的脸,上面已经沾上了一些泥巴,两道剑眉几乎紧紧拧在了一起。

  

  这就是连枝最后一次看见那张脸。

  

  炸|弹落下来时,啸之一把将她推进了防空洞里。此后多年,连枝仍时常在梦中被这一幕惊醒。

  

  有水溅到身上,脖颈忽然一凉,连枝抖了一下,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她低低的喘着气,好像差点被淹死在河里的人。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弟在玩水。

  

  连枝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又对小弟笑道:“阿泽,你又调皮?仔细我告诉娘去。”

  

  她看不到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阿泽嘟着小嘴看她:“姐姐,傻的。” 小孩子还有些口齿不清。

  

  “什么?”

  

  “姐……姐又发傻。”

  

  想是她发呆又被这小鬼头瞧见了,连枝苦笑摇摇头,最近她发呆的次数确实越来越多了。

  

  可是韩家已经来提亲,重活一世,难道自己和韩啸之还要重蹈覆辙,做一对空头夫妻吗?况且,啸之对她有救命之恩,叫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恩人陪自己埋葬在这种可悲的姻缘里,最后又因此送命?思及此处,连枝摸摸脑袋,又自言自语起来:“我该怎么办?”

  

  阿泽见她如此,又嘟囔道:“傻……傻姐姐。”迈着小碎步跑出院子玩去了。

  

  连枝走到厅前便听见母亲轻轻的笑声,媒人张阿婆正在向她说韩啸之的种种好处。

  

  “那韩三公子又俊,又有学问,年纪轻轻就是中学老师了,前途无量啊。”张阿婆的声音轻飘飘的,“你们两家还是世交不是?”

  

  连枝急得恨不得冲进去捂住她的嘴。

  

  “您瞧瞧样子,不能再好了。”媒人拿出一张相片。连枝走了进去,母亲正拿着相片端详,见她来了,张阿婆又笑吟吟的招呼她:“姑娘来的正好,你也瞧两眼?”

  

  连枝涨红了脸,拨浪鼓似的摇摇头,鼓起勇气对母亲说:“娘,我还小……”

  

  “不小啦,我在你这个年纪,娃都生了俩。”张阿婆笑道。

  

  连枝的脸更红了:“可是……”

  

  父亲一直坐在厅上不出声,此刻闻言瞥了她一眼,眼神很平静,却让连枝登时说不出话来。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父亲的威严都让她害怕。

  

  连枝小时候很怕疼,缠足时死活不肯,大人们七手八脚地摁住她,她就张嘴咬她们,把本家几个姨婆都折腾了一遍。最后父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说:“算了。”

  

  没人敢反驳,大家担心连枝不缠足将来嫁不出去,可是父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母亲送走张阿婆,留下了相片,当天夜里送到连枝面前。连枝看着相片里那个熟悉的人,恍如隔世。相片里的啸之是少年模样,眼角眉梢都带着意气风发,是连枝不曾见过的样子。

  

  连枝垂着眼睛,有意无意的摩挲着相片,母亲见状只当她心里中意,便笑道:“我觉着不错。”

  

  “不要,”连枝摇头道,“我不想嫁给他。”

  

  “为什么?”

  

  连枝想想还是豁出去了,鼓起勇气看着母亲道:“这个韩公子是有学问的,只怕人家瞧不上我。”

  

   母亲抿嘴笑道:“傻丫头,我还当你怕什么呢,你又不考状元,跟学问有什么相干?那孩子我见过,确实很好,样貌人品样样没的挑。”

  

  连枝急了:“可比考状元还要紧呢!他说的话我听不懂,我说的话他也接不了,大眼瞪小眼,可不是折磨人吗!”

  

  “胡说八道,那韩公子又不是洋人,怎么你就听不懂他的话啦?”

  

  “反正……”

  

  “反正你爹已经决定了,”母亲柔柔地看着她,“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爹娘会给你张罗好的。”

  

  “啊?”连枝听得几乎就要昏过去了,心想:“这下可真不好了。”

  

  阮秀来找连枝时就看见她抱膝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块石头在石凳上涂涂画画。阮秀勾勾嘴角,上前拍了拍她的背。

  

  连枝吓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瞧,哭笑不得:“表姐,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吓死我了。”

  

  阮秀是连枝二姨的女儿,与连枝年龄相仿,两家又住得近,故常常在一起玩。最近连枝为定亲的事发愁,已经有好些天没去找过阮秀了,因着今日无事,阮秀便找了过来。

  

  阮秀生得有些清瘦,相貌很漂亮,是有些英气的漂亮,双目炯炯,与连枝圆圆小小的苹果脸,细眉月牙眼的清秀长相截然不同。她围着连枝来回走了两圈,打量着自己这个小表妹,突然发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连枝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唉,你定亲的事我也听说了,女大当嫁嘛,谁也没办法。”阮秀坐到她身边,小声道,“高兴点,虽然以后就要做人家媳妇,不能再皮了——”

  

  “表姐!”

  

  阮秀摊了摊手。

  

  沉默片刻,又听阮秀道:“其实不开心的人应该是我啊,你还有人要,我都快成老姑娘了。”

  

  连枝郁闷道:“你才二十岁啊。”

  

  “可是跟我定亲的那个小兔崽子现在还没回国。”阮秀气道,“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见着他的影呢,拖来拖去,我还有几年可拖呢?”

  

  阮秀十三岁时就定了亲,结果未婚夫出国留学多年,至今还未有回来的意思。连枝看着她秀美的侧脸,忽然笑了一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什么?”

  

  “我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阮秀奇道:“你如何得知?”

  

  “……反正我就是知道。”

  

  “切!”阮秀撇撇嘴,“别哄我了。”

  

  连枝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弯。其实她倒不是哄阮秀,阮秀那位确实很快就会回来了,而且他们以后会很恩爱。

  

  “罢了罢了,咱们上街走走吧,怪闷的。”阮秀有意要开解连枝,连枝便顺着她去了。

  

  此时的淄阳未遭受过战争的洗礼,这座浩大的古城仍是旧时风貌,街上多是穿着长衫短衫的平凡百姓,偶有一两个摩登青年西装革履便格外引人注目。

  

  连枝跟着阮秀在大街小巷胡乱的逛,反正淄阳治安好,由得她们安心乱跑。阮秀先是带连枝去喝了碗冰冰凉凉的甜汤,又走到城西旧货市场去淘东西。

  

  城西的旧货市场东西便宜又有趣儿,阮秀曾经在那里淘到过好些玩意儿。刚走进去是卖杂货的,两人看了半天,连枝挑了两枝小小的笔。阮秀一看这玩意,便蹙眉道:“你买的什么?笔?”

  

  “嗯,这叫铅笔,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连枝重生前从啸之那里听说的,据说很好使。

  

  “拿它干嘛?”

  

  连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我想画画。”这几天她心情不好,拿着石头乱涂乱画,竟得出几分意思来,便想正经画一画,当做消遣。

  

  再往里走便是卖旧书的了,阮秀很喜欢看乱七八糟的杂书话本子,一见到就两眼放光,立即扑了过去。

  

  连枝捂嘴笑了起来,也低头下去找,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教人画画的书……

  

  “砰——”清脆的一声,连枝惊呼一声,脑袋被磕得发疼,迷迷糊糊的抬手揉着额头看过去,只见面前有个少年也正揉着额头,他剑眉紧拧,白皙清秀的脸庞微微泛红,低声道:“对不起,姑娘。”

  

  连枝看着他的脸,只觉得天旋地转。

2、第二章 ...

  连枝没想到再见到他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最普通的月白长衫,却给啸之穿出了几分别样的风流,他一只手拿着几本书,另一只手想伸过来扶她,眼底还带着几分歉意。连枝张了张口,“啸之”二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姑娘,没事吧?”

  

  连枝立即低头:“没……没关系……不要紧。”

  

  啸之心下愧疚,还当自己吓坏了小姑娘,又问:“是不是撞疼你了?”

  

  “不疼不疼。”连枝猛地摇了摇头,飞也似地逃了。啸之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片刻就没了踪影,几乎怀疑刚刚的事是不是幻觉,随即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又继续到书摊前找书。

  

  连枝特地绕了一圈才回到原地找阮秀,路过方才遇见啸之的书摊,已经空荡荡的没人了,她瞧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孟连枝!你害我好找啊!”阮秀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连枝看见她抱着两本书,气得横眉竖眼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

  

  下午没课,啸之在旧货市场挑了几本书以后就直接回了家。大哥工作最忙,在淄阳日报做总编辑,常常得到天黑下来才能回家。二哥倒是整天在家里待着,他的工作是翻译,一头扎进书房里就连吃饭喝水也顾不上。啸之难得有空,一空下来便想着回家陪母亲吃午饭。他转过南街,到一品斋买了母亲爱吃的乳鸽。

  

  啸之不知道的是,母亲给他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我觉得这件事还得跟老三商量。”韩鸣之蹙着眉,扶了扶眼镜,“娘,你不要乱来。”

  韩母气极反笑:“我乱来?我怎么乱来了,阿先的婚事,我这个当娘的还不能做主吗?”

  鸣之叹道:“现在是新时代了……”

  

  “新时代新时代!你们就知道新时代!”韩母冷声道,“新时代又怎么样?都由着你们乱来?我是管不了你的,可是阿先不能像你一样!”

  

  鸣之哑然。

  

  仿佛想起了什么,韩母愈加生气:“你还有脸说什么自由恋爱,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子了?娶个洋婆娘当媳妇!”鸣之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干脆闭嘴。当初他在美国读书与莉娜相爱,先斩后奏,结了婚才回国,这件事情对韩母刺激极大,至今还是母子二人心中一道未愈的疤痕。

  

  对于这件事,鸣之从未后悔过,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母亲,谁知韩母竟要在啸之身上找补回来。一听莉娜提起这件事,鸣之便放下了手头的翻译工作跑过来劝她,结果又是不欢而散。

  

  屋里沉默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月白色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娘。”

  

  鸣之与韩母具是一惊,鸣之低声道:“老三?……你都听见了?”

   “嗯,”啸之垂着眼睛,“我听见了。”

  “阿先……”韩母道,“你既然都听见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给你定了门亲事,是孟家——”

  “娘想听听我的意思吗?”

  “你说。”

  啸之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我不想娶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原本连枝与阮秀在街口分别,谁知经过蜜糕坊时她又嘴馋了,掏腰包买了几块枣泥糕,决定带回家吃。连枝捧着热乎乎的纸包走出来,便看见啸之独自站在街角。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转身跑掉,却不知为何迈不动腿。心道老天真是不公平,这么个人,生得又聪明又俊俏,连背影也这么好看。连枝转了转眼睛,看四下无人注意,便大着胆子盯着啸之看了起来。

  

  重生前每天都见他板着一张脸,甚少有笑容,连枝知晓他是为时局担忧,眉头总是紧锁,几乎像在眉间刻下两道深痕。

  

  啸之这辈子真正过得舒心自在的时候,也许就是还未成亲之时,他刚刚从学生变成老师,踌躇满志,准备大展宏图。

  

  而他的痛苦和不幸,正是从与她成亲开始的。

  

  连枝想得出神,啸之却察觉有人看着自己,转身回头,两人的目光隔着根柱子猛然碰在一起。

  

  “你……”

  

  “你……”

  

  啸之如梦初醒,即刻移开眼睛,低声问道:“姑娘可是今天早上……”

  

  “是我。”连枝只得老实回答。她心里慌得很,紧紧攥着手里的纸包,手心全是汗。

  

  啸之看得出她其实很紧张,心觉好笑,明明是他撞到了她,怎么反弄得像是她对不起他?

  

   连枝见他沉默,顿时又有些不知所措,绞尽脑汁挤出一句:“先生在这做什么?不回家……吃午饭吗?”

  

  啸之闻言瞧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也没回家吃午饭吗?”

  

  “我……”

  

  啸之抿嘴笑了起来。

  

  连枝自认嘴笨,默默低头不语。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啸之走过去,低下头瞧她,心中忽然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连枝撞上他的目光,总觉得怪怪的,似乎他心情不太好。思索片刻,她打开手里纸包,递上前:“枣泥糕,先生要尝一块吗?”

  

  说着,她自己先取一块吃了起来,啸之瞧她吃得香,也不自觉的跟着尝了两口,果然酸酸甜甜,十分可口,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些。

  连枝买的枣泥糕不多,而且两个人都没吃午饭,你一块我一块,片刻就吃完了。啸之有些不好意思,竟然吃光了人家姑娘的点心。

  “我请你吃面吧?”啸之道,“那家就不错。”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一家面馆。枣泥糕开胃,吃这几块下去反而饿了。

  

  连枝红着脸点点头。

  

  这家面馆也是老字号了,汤汁又香又浓,面条筋道,分量也很足。连枝重生前就跟爱吃,没想到今天竟然和啸之来了。

  

  连枝吃了一口面,慢慢地抿一口汤,整个人都舒畅起来,胆子也跟着大了,斟酌着问啸之:“先生心情好像不太好?”

  

  啸之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很明显吗?”

  

  “也不是很明显,就是有点……”

  

   “确实遇到了些烦心事,”啸之叹道,“不知如何是好。”

  

  连枝心领神会,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继续问:“什么事?——不方便说也不要紧,我就是问问……”

  

  啸之沉吟片刻道:“姑娘觉得,做儿女的,该不该事事顺从爹娘?”

  

  连枝笑容一僵,吞吞吐吐道:“咳……这个嘛,我觉得要看是什么事情,若是小事也就罢了……”

  

  “人生大事。”

  

  “那就和他们商量,”连枝急道,“自己的日子究竟是自己过的,若是你过得不舒心,你肯定爹娘也不会舒心。”

  

  啸之放下筷子:“是这样吗?”

  

  “当然了。”

  

  啸之觉得这个姑娘甚是有趣,看起来循规蹈矩的,没想到思想还挺前卫。他想了想,又道:“若爹娘非要自作主张呢?”

  

  “那就跟他们抗争到底!”连枝是没这个勇气,说两句话煽动煽动别人还差不多。

  

  不知是不是她的重生影响到了这个世界,重生前啸之直到成亲那天才知道真相,而这一次他显然已经知晓。只盼啸之能毅然反抗。

  

  啸之禁不住弯了弯嘴角,眼睛亮亮的,像有星辰在闪烁:“你说得对。”

3、第三章 ...

  吃完面出来,啸之询问连枝姓名,连枝犹豫片刻,看了看他的神情,慢慢吞吞地道:“我叫……孟连枝。” 不知啸之此时是否知道定亲的对象就是“孟连枝”。

  

  啸之听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微愣了一下,旋即道:“孟姓……姑娘是淄阳本地人?”

  

  “是。”

  

  “怪了,竟如此凑巧。”啸之喃喃自语,“这位姑娘也姓孟……不会吧?”

  

  “你还认识其他姓孟的人?”

  

  “这倒不是——不知姑娘可曾婚配?”

  

   连枝心道他许是知道要定亲的女子姓孟,只是不知名字。该不该告诉他?连枝心想,如果告诉他,两个人联手反抗爹娘胜算会更大。可是……她又不想让他知晓自己就是将要破坏他自由的人。

  

  今天他跟她说了好多话,他们从没这么开心的交谈过。

  

  能不能……骗骗啸之?就让他以为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连枝揪着衣角,低声道:“未曾婚配。”

  

  似乎是意料之中,啸之微微颔首,笑道:“哈,是我弄错了。我叫韩先,字啸之。认识你很开心。”

  

  连枝看着他的笑容,温柔得像春风,她不自觉的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啸之本想送连枝回家,连枝却推辞说天色不晚,她可以自己走。啸之也不好强送,只得道:“那孟姑娘小心些,挑大路走。”

  

  连枝答应着离开,走两步路就回一次头,每次都能看见他站在那里微笑,只觉得暖心里洋洋的。难怪重生前那么多人喜欢啸之,他对人总是那么好。

  

  *

  然而回到家里连枝就开始后悔了。

  

  她不该骗他的,说不定他知道自己也不愿意成亲后……他们就能成为朋友了?

  

  “我怎么这么笨!”连枝拿着石头在地上狂画一通,“半个月后就要下聘了,不知道啸之能不能阻止婆婆——不对,他娘亲。”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呢?”阮秀的脸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呃……”连枝猛地往后一坐,差点摔倒,“表姐,你能不能别每次都吓我?”

  

  “谁让你总发呆?我刚刚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应我。”

  

  连枝叹道:“那我是在想事情嘛。”

  “你能想什么事情?想的都是些无聊的事?”

  

  连枝心说这次可真是大事。

  

   阮秀正色道:“咱们去上学吧。”

  

  “什么?上学?”连枝瞪大眼睛,“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

  

  连枝摸摸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转性了?之前我想去读师范,叫你跟我一起你都不肯。” 十五岁那年连枝原本想去读师范,结果爹娘说要有熟人陪着,否则不许。阮秀不去,又没有其他同龄人一起,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一直是连枝心里的遗憾。

  

  “没办法,读师范要离开淄阳,我走了我家里怎么办?”阮秀撇撇嘴,叹道,“我不像你是大小姐,我得帮家里干活呢。”

  

  “那你现在怎么又……”

  

  “我说的上学不是上师范。是咱们本地的,就在淄阳城里。”

  

  连枝一头雾水。

  

  阮秀凑过来,笑吟吟地道:“你还没听说?后天开源中学招新生,要收女学生!”

  

  开源中学?!

  

  “我听我舅舅说的!原本今年的招生名额已经满了,可是政府发下指示,要把开源中学试做成男女同校,所以咱们淄阳的姑娘才有这个机会。”

  

  开源中学……不就是啸之教书的那所中学吗?连枝惊讶得捂住了嘴。开源中学始建于民国元年,为淄阳城有史以来第一所西式学堂,校长岳奚德是清末首批出国留学的留学生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至今建校虽只有五年历史,但这所学校将来培养出的人才都是各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像是建筑大师李寅,国画大家胡韵华,南大校长张思睿……当然还有连枝最熟悉的文学大师韩啸之,在张思睿之前把南大振兴起来的校长,他在开源中学读过,毕业后最先教的也是这所学校。说起来当年若不是为了救她而逝世,也许啸之还能为文坛做更多贡献。

  

  阮秀叫她一副被吓傻的样子,拿胳膊撞了撞她:“去不去?”

  

  连枝抿抿嘴,摩挲着手里的小石子,对阮秀的提议心动了。重生前她没读过书,大字也不识几个,虽然嫁给啸之以后跟他学过一阵子,可是后来他工作越来越忙,此事也只好暂时搁置了。啸之原想送她去上学,可惜战乱的年月里东奔西跑,这里读两天那里念两天,到底学不到什么东西。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还是大名鼎鼎的开源中学,她心里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去!”

  

  虽然跟阮秀说定一起去报名,但爹娘那关恐怕难过,下聘在即,他们肯定不会允许她此时上学。

  

  连枝冥思苦想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直说。

  

   清朝灭亡以后,祖父没官做,没几年就驾鹤西游了,孟家全靠连枝的父亲孟振云经商支撑。多年下来,也攒得一份殷实的家底。可惜后来遇上战乱,孟家破产,商铺倒闭,逃难的途中家破人亡。连枝嫁人嫁得早,后来连可回的娘家也没了。细细想来,竟没能好好孝敬过爹娘。

  

  重生后连枝拼命弥补,事事听从爹娘安排。母亲常夸她长大了懂事了,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一个大字不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物,无法阻止战争的发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和家人在一起,别再留下遗憾。

  这些日子因为定亲的事情,连枝和爹娘闹得有些僵,她心里早想好好跟他们谈一谈了。

  

  傍晚,连枝做了些母亲爱吃的点心,又泡了爹最爱喝的茶。饭后爹娘在院子里乘凉,阿泽在旁边玩儿,连枝瞧着时机合适,便把茶点端了过去。

  

  “连枝,泡茶的功夫有长进。”孟振云抿了口茶,微微颔首道。

   连枝笑了笑:“爹喝着好就成。”

  “我也要喝!”阿泽蹦蹦哒哒的跑过来,掂着脚要喝爹杯里的茶,孟振云把他抱起来,喂他喝了一口。

  孟章氏在旁边看着,打趣道:“你这鬼灵精,光会蹭人家的便宜,你什么时候也给爹娘泡茶做点心呀?”

  

  阿泽嘟着嘴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迷迷糊糊的说:“等……等阿泽像姐姐那么大!阿泽就做!”

  

  大家都被他逗得笑了。

  

  孟章氏吃了几块点心,见连枝一直站在旁边,不由问道:“站着干嘛?怎么不坐。”

  

  连枝深吸几口气,缓缓道:“爹,娘。女儿有话要说。”

  

  爹娘听完连枝想上学的打算,都沉默下来。

  

  阿泽倚在爹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想跑到石桌上玩。孟振云轻轻拍他一掌,阿泽便哇哇大哭起来。

  

  “阿泽乖,别闹你爹。”孟章氏把他抱下来,“玩儿去吧,方嫂,你看着他。”方嫂是阿泽的乳娘,从前也带过连枝,见气氛不对,即刻放下手头的活儿跑过来哄了阿泽两句,他便安静下来,牵着方嫂的手往园子里去了。

  

  “连枝,你不小了,行事该稳重些,不要想一套来一套。” 孟振云放下茶,慢慢说道。

  

   连枝只是摇头:“女儿不是心血来潮,我是真心想去念书。”

  

  “胡闹。”孟振云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马上就要出嫁了,还念什么书。这半年你就给我在家里老实呆着,别想什么花招。”

  

  孟章氏到底心疼女儿,低声对丈夫道:“你别这么大声,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又向连枝问:“前几年你也说想读书,可不是没找着人一起吗?”

  

  “娘,这次是本地学校,开源中学,离咱们家不远。”

  孟振云皱眉道:“开源中学?那不是男校吗?”

  连枝忙答:“这次招的是女学生,以后男女都收了……” 说着,小心翼翼的扫了爹娘两眼。

  “男女同校?”孟章氏果然惊道,“这成何体统?”

  连枝只好跟她解释是政府的决定,而且以后其他西式学堂也会陆陆续续改成男女同校,这是国家进步的标志,让男女都能接受同等的教育。孟章氏是保守的旧式女人,尽管连枝把这件事说得天经地义,她仍是蹙眉不语。

  而一旁的孟振云则沉下脸,厉声道:“不行。。”

  

  连枝被他吓得低了低头,绞着手指头,鼓起勇气又道:“爹,到底还有小半年,还请您让我去念这半年书,将来若是……真出嫁了,再停学也不迟啊。而且开源中学管理极严,男女同校也不妨碍,岳校长的能力大家都知道的。爹,娘。女儿从前事事都听你们的话,如今只有这一个心愿,请你们看在我就快出阁的份上,答应我吧。”

  

  孟振云面色微冷,沉吟许久,又看看连枝,连枝忙倒一杯茶递上前,孟振云接过茶,轻轻叹了口气。

  

  孟章氏仍觉不妥:“连枝,不是爹娘不疼你,只是男女同校有伤大雅。你又正在议亲,这万一传出去,婆家会怎么看你?而且念这半年,跟不念也没什么区别,姑娘家又不用做学问。不若在家里学学女红做做菜,将来嫁出去也不让人看轻。”

  

  连枝一咬牙,再顾不得许多,直说道:“不是这样的,若我不读书,那才叫人看轻呢。您想想,韩家是什么地方?家里人个个都是有学问的,怕是连老夫人也识得两个字呢,偏我什么都不懂,岂不成了笑话?我早先就与您说过,那韩三公子是留过洋的,岂愿意娶个睁眼瞎的女人?” 虽然连枝并不想再嫁给啸之,可这些却是她的心里话。重生前韩家人人都待她很好,样样都周全,可连枝仍然能感觉自己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思想上的差距,足以把一家人隔得远远的。这些道理,重生前她就隐隐约约明白了。重生后连枝也常想,即便她嫁的不是韩啸之,只怕也会遇到同样的情况。

  

  时代在进步,什么都不懂的人注定被隔绝在新世界之外。

  

  孟氏夫妇没想到会从老实乖巧的女儿嘴里听到这番话,霎时都有些发愣。

  

  半响,孟振云沉声道:“你是真心想去?不是图新鲜玩?”

  

  连枝颔首道:“我是真心想去。”

  

  孟振云阖上双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罢了。”

  

  “那你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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