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冷,很快就又一年,离过年还遥遥无期,倒想起这一年的年夜饭来。
那一年的年夜反与往年不同,我家来了两个稀客,我们从来没看见过,仿佛天上掉下来似的,是两个年轻女孩,我奶奶说她们是上海来的,上一辈的老亲戚的外甥女儿,来这里看望住在我们上屋的太姨婆。因为太姨婆已经九十多岁了,她们奶奶派她们代为探望。她们的奶奶也是九十多岁走不动路。难的来一次,所以顺便也弯到我们家,她们叫我奶奶为姨婆。
两个女孩大约二十岁左右,一个是静物的美,幽娴雅寂,从来很少开口,窄窄的微尖的鹅蛋脸,前刘海齐眉毛,挽着两个圆髻,一边一个,薄施脂粉,一条黑羊绒八片式裙子系得高高的,细腰喇叭短袖黑丝绸滚边酒红羊绒超短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白丝巾,袖管里露出一截手腕骨像她那种瘦怯怯的身材,所以一直朝她看个不停,心里说不出来的又爱又恨,嫌自己太胖了,圆鼓鼓的傻相。
另一个很会说话,席间只听见她在叽叽喳喳,她是白净的小方脸儿,很耐看,两撇浓浓的眉毛,长得像青龙偃月刀,漆黑的眼珠,眼神极足,个子不高,腰板毕直,身材健壮。
我妈妈特地又上菜市场去,买了最新鲜的活虾活蟹。在厨房里烧菜,油锅啪辣辣爆炸,忙得像个受惊的鸟,扑来扑去。最后一道菜上来了,号称当地名菜。一盘盐水炝虾,刚淹下不久吧,还活着,揭开玻璃罩子之后,有两只跳到桌上,在酱油碟里跳进跳出,终于落到瘦女孩身上,将她那雪白的丝巾上淋淋漓漓染上一行酱油迹。胖女孩吓了一跳,失声尖叫了起来,在黄色的灯光下,瘦女孩红着脸,显然十分尴尬,但是仍旧表现的很快乐的样子,似乎毫不介意。
我妈妈从厨房间又端来热气腾腾的烤鸡进来了,看到这情形,连忙把她那白丝巾解下来,拿去洗来。
哈哈哈,笑得我前仰后合。
这一年的年夜饭真有趣,这幻灯片似的滑稽镜头,一直印在我脑子里若即若离,以后笑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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