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西人的玩乐

人，要做有积极建设意义的事，但也要停下来，玩乐玩乐，放松放松，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一个地方的人有一个地方的玩乐方法。泸西人的玩乐方法有斗牛、摔跤、赶庙会、新春大舞台、唱山歌，玩纸牌、跳广场舞等等。

大街上敲锣打鼓，走过来一群人。两个穿着白色麻布褂子的中年男人，高举着大红横幅，上面写着某个地方，几月几日举行斗牛比赛。一个上点岁数的大叔，用个电喇叭对着嘴，宣传内容就这个了。消息一下传开来，某地牛打架。摔跤比赛的宣传，和斗牛比赛一样，如出一辙。后来影视发达，微信发达，这样的宣传也就自然消失了。电视台播个广告，微信发条信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一下就全县人都知道了。

到了那一天，斗牛场上人山人海。年轻人来了，年老的人来了，嫂子们来了，妹子们也来了。一个大锅底塘塘，观众里三层外三层站在山坡上。有的准备了小凳子，坐在凳子上盯着塘子底。斗牛序幕没有拉开前，主办方宣布比赛规则，一条、两条、三条，不准什么，不准什么。然后宣布激动人心的奖金，一等奖多少钱，二等奖多少钱，三等奖多少钱。牵牛来参加比赛，图的就是这笔奖金。在没有翻牌之前，谁都不知道今天的比赛，金落谁家。斗牛顺序，是预先抓阄决定的。哪家的牛对哪家的牛打架，全部搭配好。到时候，喇叭宣布几号牛几号牛进场，几号牛几号牛准备，秩序井然，一点不乱。

牛就是牛，智商很成问题。两头陌生的牛无冤无仇，一进斗牛场，眼睛就红了，尾巴立直跑上去，什么原因也不问，四足扣在地上，干起来。嘀嘀嘎嘎，噼噼啪啪只斗力斗勇，一点规则没有，一点道理不讲。讲的就是我打败你，我做牛王。挣了奖金归主人装在衣兜里，晚上回家，关进牛拦，或许可以得到半箩筐好的草料吃下肚。

注定了，许多来参加今天比赛的牛都是失败者，不过来陪着牛王玩几回。一番角力后，五号牛打败了，六号牛胜利了，败了的一方拔腿就逃，可胜利者哪会饶得了你，在背后猛追。几个年轻猛男，一扣子甩过去，套住胜利牛的后腿，拼命拉着绳索。足被绊住，动弹不得，你还有多大本事，给我乖乖转回来。斗牛玩的是淘汰制，胜利牛和胜利牛还要继续斗，最后决出冠、亚军。看台上的人惊心动魄，原来的交头接耳声，原来打赌谁头牛是胜利者，结果已经出来，猜对猜不对，赌中赌不中，已经明白了。

当然，看人打架（摔跤）和看牛打架，刺激是不一样的。今天来玩，其实就是来寻刺激，心情可以完全放松。看牛打架，总是担心牛跑出场子来，在人群中乱串，踩着怎么办？踩伤怎么办？看人摔跤就没这个忧虑了。找个高的地点，太阳明亮亮的，花伞撑开遮着，眼睛看着比赛场上。裁判腰里系根大红带子，嘴里含着哨子，弓着腰，眼睛盯着两位比赛者，手伸开，脚成八字，跟着摔跤人，一下跳左，一下跳右。哨子呷的一响，犯规；哨子呷的一响，暂停；哨子呷的一响，比赛结束，输赢决定。摔跤比赛的人斗得灰头土脸，观看的人瞧得不亦乐乎。

三月三，赶花山，那是壮族的节日，壮族的玩乐。泸西人的三月三是赶玄天阁庙会。一座石山拔地而起，山上高树苍碧，怪石嶙峋。寺庙是明代建筑，依山而上，这里是中原道教传入南滇的标志。三月，农活刚刚出，但还不繁忙。到了这一日，大家停下手中活计，骑了电动车，开了小轿车，来到玄天阁。善男信女，其中多数是中年妇女和老人，她们提了香烛，沿着石阶，过望海楼，穿亭阁，一直到达大殿。厅堂里香烟缭绕，木鱼声或快或慢，诵经的声音拖长了语气。信徒们跪在这里，烧香、拜神、祈求、奉上一心虔诚，希望神灵保佑，家宅平安，亲人幸福……当然，绝大部分赶庙会的人来这里是玩乐，看歌舞团，杂技团表演，听鼓点咚咚，听音箱里的女人尖着嗓子唱歌。或者三五相聚，吃牛羊肉，喝小酒，说些东西南北的事情；或者坐在树荫下石凳上，看花裙子甩过来甩过去。因为有这样的世俗玩乐存在，生活才变得有滋有味。

还在腊月里，县文化局就发来通知，要参加表演的老年花灯队就去报名。接到通知，花灯队的队长骑了车，进县城去……回来了，召集队员在老年活动室开会，发布动员令。于是开始排演新节目，开始训练老节目炼油渣。寒冷的冬夜，队员们在屋子里跳唱得热火朝天，热汗直流。过完年，新春大舞台拉开序幕，全县的老年、中年、青年花灯队齐集文化广场。主持人手执金话筒，甩一腔地道泸西话，按照预先排列顺序宣布，某某队上场，某某队做准备。音响打开，一场接一场演下去，从早演的晚。舞影蹁跹，歌声震天响。前来观看的有大人、小孩、老奶奶、老爷爷，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说节目有多精彩，那不准确。正月里来是新春，大家来这里是找个乐子，逗自己高兴高兴。

秀山公园，是个大众集聚地，山上筑着亭台楼阁，黄连木遮天蔽日，鸟雀啁啾。除了雨天，这里天天唱山歌。一男一女，男声粗犷，女声尖细。粗犷和尖细搭配，营造出一种音乐的美。山歌的内容，说不上高大上，唱歌人没有能力来创造阳春白雪，现编现唱现演，下里巴人。即兴而来，即兴而去。男女在那里对唱，你来我往，其他人全做听众。不需要买门票，爱听多听一会，不爱听拍拍屁股走人，来去自由。肚子饿了，下面馆子里吃点东西。有些山歌艺人唱出了名，歌声被录制在U盘上，摆着出售。于是啊，乡村的街巷，一到夜晚，便有他/她们的声音飘荡出来，成为泸西特有的文化风景。

中国的功夫片，在国外是招人喜欢的。看了这片子，许多外国人以为，国人都会两下拳脚功夫。等来中国实地考察后发现，错了，中国人个个会两下子的不是拳脚，而是玩纸牌。干活累了，四个人聚在一起，纸牌随身带，有空玩起来；开会前几分钟，拿出纸牌摸起来；三四岁的小孩，妈妈带着在家，纸牌拿来，娘儿俩玩小猫钓鱼；老人们吃了午饭，标配是一杯茶水，一支小烟筒，到老年协会房子里玩“双扣”；等到夜晚，一家人拉开桌子，纸牌游戏玩到深更半夜。

广场舞是近年在乡村兴起的，奇怪的是男人们从不参与。一群老太婆和老大嫂，来到小广场上，太阳能路灯照着，音响开的，伸伸手，扭扭腰，跺跺脚，活动活动筋骨。跳上一小时，身体跳得清清爽爽，回去躺在床上，好梦来啊好梦来。如今富裕了，大家知道保健，而且具备了保健的条件，才出来玩得高高兴兴，玩得舒舒泰泰。